第84章 朱全忠敵友通殺 一
卻說黃巢兵敗被殺之前,曾分兵三路討伐唐軍,孟楷與尚讓被朱全忠與李克用合力剿滅,惟獨南下荊北的兵馬尚存。這支兵馬的首領名叫秦宗權,他走過一條與朱溫相反的人生道路,他曾是朝廷節帥,后來卻降了黃巢。
光啟元年(885年)二月,秦宗權在蔡州稱帝,國號仍沿用齊,以示繼承黃巢傳統,并大封親信為官,建立起自己的小朝廷,
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啊。要知道,李唐雖然只剩下個招牌,但畢竟三百年的基業,不是誰都可以輕易替代的。尤其是第一個冒出頭想替代的人,顯然會成為眾矢之的。如果黃巢不是那么急著稱帝的話,也許不會敗得那么慘。
人品差到不能再差的秦宗權憑什么稱帝,那不是找打嗎?朱溫就不能和這個人渣中的人渣共日月,于是邀集其他四鎮兵馬,誓要和秦宗權一較高下。
在一次戰斗中,朱溫臨陣落馬,秦軍來勢又很猛,情況十分危急,葛從周挺身而出,扶起朱溫上馬,之后又與秦軍短兵相接,奮力格斗——結果他不僅臉受傷了,而且手臂由肘到肩的部分也中了數箭、身上也中了數枝槍矛,這時已經亢奮不已的葛從周渾然忘記一切,絲毫不顧身上所受的槍傷、箭傷,一味向前沖殺,只想著保護朱溫平安突圍。要知道,朱溫本來就是個勇力超群的人,看到葛從周狀若瘋魔般地殺向秦軍,不禁都看傻了。幸而此時另一位將軍張延壽回馬來救,且奮力廝殺,葛從周與朱溫才僥幸逃生。
朱溫因為戰事不利,下令軍隊后撤,同時對那些作戰不利差點讓自己當場交待的將領,該降職的降職,該法辦的法辦,唯獨將奮力營救自己的葛從周、張延壽升遷為大校。 功高莫過救駕,葛從周用玩命的打法回報了朱溫對自己的賞識。
朱溫實力不如秦宗權,被迫向天平軍節度使朱瑄、泰寧軍節度使朱瑾求援,三人合力,屢次挫敗秦宗權的進攻,朱溫對朱瑄朱瑾兩兄弟開始也非常感激,事之為同姓族兄。一日部將丁會來報:“啟稟主公,許州兵馬使王重師領兩千兵士前來歸順。”
朱全忠不知許州有何事發生,便率左右文武到汴梁城下迎接。
王重師,許州人氏,身長七尺,猿臂虎腰,可現在滿面煙塵,丟盔棄甲,如同敗軍之將。王重師滿面慚愧地抱拳說道:“敗軍之將,今來投奔,還望恩公收容。”朱全忠面帶笑容:“久聞王將軍大名,只是相見恨晚。請往府上敘談。”
朱全忠牽王重師之手來到府中,令人設宴款待,王重師稍作洗漱坐于賓位。朱全忠問道:“王將軍鎮守許州,不知何故大敗?”
王重師道:“自黃巢兵敗,其部將秦宗權糾合殘部四處燒殺。今已攻陷許州。末將不才敗退至此,特來投奔主公。”
朱全忠道:“王將軍來附,全忠如虎添翼,我正欲掃平中原,匡扶唐室。今汴梁兵精糧足,我欲出兵蔡州,討伐秦宗權,諸公以為如何?”
軍師謝瞳道:“秦宗權都是烏合之眾,不足畏懼,能使賊兵決勝千里者乃其部將孫儒、馬殷也。”
朱全忠道:“孫儒、馬殷無名之士,安能比我大將葛從周、王彥章。我令王彥章為先鋒,舉兵五萬即日發兵蔡州。”
朱全忠率兵來到蔡州城下列陣,只聽號炮三聲,城門大開,秦宗權親率大兵迎戰,只見杏黃緞子大旗上印著一個“秦”字,陣分五部,各部有一壓陣的主將,此陣名曰五虎攆羊陣。陣前一員大將一臉橫肉,熊目虎口,頭戴帥字金盔,身披金葉連環甲,手中一把龜麟七寶刀,跨下一匹銀蹄金鬃呼雷豹,此人便是嗜血魔王秦宗權。朱全忠命大將王彥章入陣挑戰,秦宗權陣中部將張晊揮舞青銅大刀直取王彥章。王彥章催馬迎戰,二人大戰四個回合,張晊被王彥章一槍挑落馬下。只聽秦宗權陣中戰鼓猛擂,大將盧瑭高舉板門紅纓刀來戰王彥章,一兩個回合盧瑭又被挑落下馬。秦宗權一看,這鐵槍王彥章果然名不虛傳,勇冠三軍。這時秦宗權的侄子秦賢喊道:“末將愿替叔父斬殺此賊!”只聞三通戰鼓又響,秦賢催馬殺來,秦賢手中一條捶金虎頭槍,使得是出神入化,王彥章這條鐵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秦賢只打了十個回合,亦被刺死馬下。秦宗權驚道:“唉呀!我陣中誰可再戰?”
“末將愿往!”只見部將馬殷飛馬沖出。馬殷,字霸圖,許州鄢陵人,手中一對蝎尾鞭大戰王彥章。王彥章復回陣中,二人大戰二十回合不分勝負。秦宗權陣中戰將劉建峰沉不住氣,沖入陣中大戰王彥章。王彥章剛剛連斬三將,又力斗二虎,打得有點吃力,張歸霸見王彥章難以支持也進入陣中助戰。秦宗權下令進兵,五部兵馬演變為五虎攆羊陣,馬殷駁馬入陣。朱全忠即令鳴金收兵,駐兵蔡州城外,然后按軍師謝瞳之言遣八百里快馬往鄆州節度使朱瑄、兗州節度使朱瑾處求救兵。
秦宗權正納悶朱全忠為何駐兵不戰,有士卒來報鄆州節度使朱瑄、兗州節度使朱瑾率軍朝西殺來,秦宗權遂命其弟秦宗衡率兵抵擋。部將馬殷勸秦宗權道:“令弟宗衡雖然殺敵勇猛,但并非知兵善用之人,懇請主公另遣良將。”
秦宗權道:“家弟之才,我安能不知,你不是想爭頭功吧?”秦宗權之言令馬殷十分氣憤。
秦宗權的結局非常戲劇化,先是被部將申叢背叛并打斷了腿,申叢的部將郭璠殺申叢,送秦宗權于汴,告朱全忠云:‘申叢謀自立,故殺之。’全忠以郭璠為淮西留后。
宗權至汴,全忠以禮迎勞,且曰:‘公昔日陷許州,如果能戢兵賜盟,戮力勤王,烏有今日乎?’宗權曰:‘英雄不兩立,天亡仆以資公也。’謷然無懼色。
朱全忠將秦宗權與妻子趙氏檻送京師。唐昭宗受俘之后,命令京兆尹孫揆將二人斬首。臨刑之前,秦宗權還從檻車里伸出腦袋向孫揆辨解:“尚書大人,宗權豈反者耶?顧輸忠不效耳!”
意思是:我秦宗權是造反的人嗎?我對朝廷一片忠心,只是無處投效罷了。
這個愚蠢的辯護,惹得圍觀的百姓捧腹大笑。
秦宗權雖然被人嘲笑,但多了份面對自己失敗的從容與灑脫,面對朱溫的奚落,他全無懼色,肯定自己與朱溫都是英雄,只是自己敗給了“天公”,這與項羽自嘆“天亡我也”如出一轍。
作為對擒獲秦宗權的嘉獎,朝廷加封朱溫中書令,并賜爵東平郡王。
朱溫正準備班師。謀士張全義道:“主公,今朱瑄、朱瑾在東面與秦宗衡僵持,秦宗衡兵敗只在旦夕,何不待朱宣剿滅秦宗衡之后,趁勢進攻山東,坐收漁翁之利。”
朱全忠捻須笑道:“妙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令葛從周為左先鋒,張歸霸為右先鋒,各領三千人馬,伏兵于濮州,待朱瑄兄弟班師之日半路伏殺。”正是:
鷸蚌相爭利漁翁,
螳螂捕蟬黃雀生。
自古梟雄各有志,
豈能平分一杯羹?
朱全忠大軍行至濮州,秦宗衡已被剿滅,兩軍會師。朱全忠對朱瑄、朱瑾說道:“此番大敗秦宗權賊子,全忠感激二位將軍鼎力相助,今備薄禮答謝二位將軍。”言罷有士卒抬上珠寶金銀幾十箱,珠光寶氣光彩奪目。朱瑄兄弟欣喜不已。朱瑄道:“郡候何必如此客氣,都是為朝廷社稷,理當相助。”朱瑄、朱瑾兄弟二人收了寶物掉頭返回鄆州。朱全忠見朱瑄、朱瑾已帶兵走遠,便令張歸厚、張歸弁、王彥章、王彥童各領兵馬尾隨朱瑄部眾。
朱瑄、朱瑾兄弟眼看已到鄆州地界,只聞號炮連發,戰鼓齊鳴。朱瑾問道:“兄長,此時有官軍伏擊,不知是何處兵馬?”朱瑄尚未反應過來,又得士卒來報,朱全忠兵分四路從后面殺來,
朱瑄立即給朱溫寫了封信,大意如下:
“黃巢、秦宗權相繼為患,荼毒中原,與君把臂同盟,輔車相依。今秦賊新滅,中原初定,人心思安,吾弟宜念遠圖,不可自相魚肉。投鼠尚要忌器,捕蟬更當思后。弟幸思之!”
朱溫哪里肯聽,依然派兵追趕。兄弟二人只得倉惶交戰。朱瑄手中一把鋸齒飛鐮刀,力拼朱全忠戰將十余人,竟無人能擋,殺得正酣,只見眼前一員上將,正是大將張歸霸。朱瑄劈刀就砍,張歸霸使槍一擋,反挑朱瑄,這一槍便把朱瑄胸前豁了一個口子,朱瑄墜馬落地,一命嗚乎。
朱瑄手下有個大將名叫賀瑰,字光遠,河南濮陽人。他的曾祖、祖父、父親都受過朝廷追贈,卻無一人有本官。賀瑰從小倜儻不羈,負雄勇之志,屬于有志向的問題青年,他加入地方軍閥朱瑄的隊伍,開始了漫長的軍旅生涯。
朱瑄對他還是很賞識的,沒有讓他從大頭兵做起,很快就將他拔為小校。唐廷平定黃巢起義后不久,朱瑄受當地軍人的推舉,當上了天平軍節度留后。他論功行賞,將賀瑰任命為鄆州馬軍步軍都指揮使,還表奏朝廷授予其檢校尚書。可以說,年輕的賀瑰在朱瑄的陣營里混得是有聲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