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手機
- 牢籠:繭
- 作家Q4IO1K
- 2426字
- 2025-08-03 05:08:03
腿下由瓷磚傳來的涼意漸漸被體溫一點點捂熱,汗水像開了閘的水龍頭,把身上這件不屬于賈陽的黑色的T恤徹底浸濕,濕漉漉、黏糊糊地貼在后背上,散發著一股混合著汗臭和灰塵的餿味,他忍著生理上的不適,還是扯著領口讓空氣灌進來。喉嚨干得像是被塞了一團曬干的海綿,吞咽一下都扯得生疼,每一次吸氣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灼痛。這身體太虛了,下樓時緊繃的神經和為了平衡,用力扶樓梯扶的胳膊耗盡了力氣,現在連抬起手擦汗都覺得胳膊發酸。可能是剪刀硌到了大腿,他調整重心抽出支撐身體的那只胳膊,隨意的把兜里的剪刀胡亂往地上一撇,任由剪刀在瓷磚上滑動。
很快,身體溫度明顯降了下來,甚至從濕透的布料和身下的瓷磚里,絲絲縷縷地滲入一股不似夏日的寒意。稍微喘勻了氣,恢復了一絲絲可憐的力氣,一個念頭就帶著迫切感沖上頂峰:離開這里!
“對,回家!找人求救,報警。”他心里想著那個有老舊風扇嗡嗡作響,有被風扇吹涼的客廳,也有自己等待著的馬上就要認輸的爺爺。咬緊牙關,用發軟的手臂顫顫巍巍的撐起這個身體把自己從地上“拔”了起來。濕冷的T恤再次貼緊了后背,褲子上粘膩的灰塵摩擦著皮膚,每一步都帶著令人崩潰的不適感,踉蹌著沖出了敞開的單元門。
明亮的有些刺眼的光在賈陽的眼中有些冷,他瞇著眼急切這掃視著這個陌生的小廣場。他感覺這個溫度有點不太像三伏天。單元門正對著一個小涼亭,涼亭的陰影下有一個身著白色汗衫,手搖蒲扇的老太太靠在長椅上,頭微微后仰,緊閉雙眼仿佛是在小憩。賈陽想張嘴說話,但是幾近著火的喉嚨讓他很難發出聲音,再次忍著疼痛咽了一口少的可憐的唾液,踉蹌的向著老太太的方向走去。
涼亭的不遠處,有著一座不大的假山,假山旁邊聽著兩輛兒童自行車,一輛藍色一輛粉色。自行車上兩個身影保持著騎行的姿態凝固在那里。兩個孩子,看起來都不到十歲,一個穿著藍色背心短褲的男孩,身體前傾,站在自行車踏板桑,仿佛要加速沖刺一般,臉上滿是興奮的笑容,后面的女孩身穿粉色連衣裙,頭上扎著小辮,略微抬頭,張著嘴似乎對男孩喊著什么,背上小毛絨玩偶的背包也有些歪了。
著生動充滿生活氣息的畫面,此刻卻像一盆冰水澆在賈陽的心頭。“還是太安靜了,這兩個自行車完全就不科學。兩個輪子著地靜止不動,這很不科學。”走向老人的腳步驟然慢了下來。沒有蟬鳴,沒有風,沒有一絲絲聲音,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沉重的死寂。
慢慢靠近涼亭下的老人,湊到她耳邊,拖著自己嘶啞的喉嚨輕輕的說,“您好。”老人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對近在咫尺的呼救毫無反應,凝固的愜意笑容顯得格外詭異。不遠處的兩個孩子依舊保持著沖刺和呼喊的姿勢,男孩臉上興奮的笑容此刻像是對他無情的嘲諷。巨大的恐慌和無助感像冰冷的巨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比起剛才純粹的疲憊,現在的絕望更讓他有無力的感覺。
靠著涼亭柱子滑坐下來,巨大的荒謬感和難以置信沖擊著他。“這到底怎么回事?聊齋志異嗎?我進入了一個畫中的世界?這種只存在于天馬行空的幻想和深夜胡思亂想的瘋狂設定怎么可能真切發生在自己身上?”他用力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銳的、清晰的痛感瞬間傳來,“這好像不是夢......”真實的痛感徹底擊碎了最后一絲僥幸的泡沫,一股混雜著恐懼、荒誕和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孤獨涌上心頭。
慢慢的深呼吸,讓自己盡可能的平靜下來,求生的本能和對家的強烈渴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火種,艱難地對抗著無邊的恐懼和絕望。他開始像一個強迫癥患者一樣,更加仔細的審視周圍的環境,試圖找到家的方向。
在這個小區里整齊的排布著一些樓層并不算很高的樓房,和剛出來的高樓顏色都是深青色,旁邊規整的種植著一些綠植,這些植物好像是叫四季青,樓間距寬敞,地面干凈得幾乎沒有落葉,甚至能看到地下車庫的入口設計得頗為講究。看上去這個小區還是個相對高檔,再往遠處看,有一些高樓,樓上有字但是他看不太清楚。賈陽看了一眼旁邊的老太太,面無表情的離開了這個遮住金屬般冷冽感的涼亭,踮起腳尖瞇著眼,試圖看清楚遠處高樓上寫的字,但遠處樓宇上的標志依舊只是一片模糊的光斑“這具身體眼睛也太差了,感覺上并沒有很遠,上面的字還是看不清楚。想來應該也是某個公司的logo,要是這個公司我不了解的話,還是無法判斷出我現在所處的位置。我還是需要先和外界取得聯系。”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到那兩個靜止的孩子身上。尤其是女孩背上那個鼓鼓囊囊的毛絨兔子背包。電話手表!這個時代的小孩,很多都有電話手表!也許……也許他們身上有?!這個念頭像一針強心劑,瞬間點燃了他眼中幾乎熄滅的光。他先小心翼翼地繞到女孩側面,避開她凝固的身體和伸出的手臂,目光鎖定那個毛絨兔子背包。
拉鏈頭是一個小小的胡蘿卜造型。他屏住呼吸,伸出因為緊張和寒冷而微微顫抖的手指,極其緩慢地捏住拉鏈頭,輕輕向下拉。拉鏈順滑地拉開了!沒有空氣墻!他心中一喜,心臟狂跳起來,手指急切地探進背包里摸索。觸感柔軟,里面塞著東西!他掏出來——是幾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彩色卡紙,上面用蠟筆畫著歪歪扭扭的小花和太陽。還有一個沒拆封的、印著卡通圖案的紙巾小包。沒有電話手表。沒有手機。只有童真的折紙。
小女孩身上歪著的兔子背包被他翻找時幾乎要滑落,他下意識地伸手想扶一下,但指尖在觸碰到毛絨表面時又停住了——扶住了又能怎樣?他頹然地收回手,任由那背包歪斜著...
可能是從剛才到現在已經快習慣了這種從希望到失望的落差,也可能是逐漸適應了這種這個世界對他的不友善。轉向那個興奮的小男孩,運動短褲的兩側他快速的拍打了一下就回頭又向老太太走去。
“這老太太溜娃怎么連個手機也不帶。”賈陽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的時候突然想到“手機——等等,手機!”一個念頭,如同黑暗夜空中驟然劃過的閃電,帶著一絲殘酷的希望劈入他的腦海:哪個電競男孩桌子上的手機。這個再這種情況下自己能想到唯一離自己最近而且能用人臉解鎖的手機。
這個想法,像在絕對零度的黑暗里點燃了一根微弱的火柴,瞬間驅散了部分絕望的陰霾,帶來一絲灼熱的希望。回家的路,似乎第一次有了一個模糊的、可能的坐標!
(第三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