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躺在急診觀察室的病床上,手背上扎著點滴針,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身體,卻驅不散四肢百骸透出的寒意。眩暈感還沒完全退去,眼前的天花板仍在微微旋轉。
“疲勞過度,低血糖,加上嚴重焦慮。”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語氣平淡,“輸完這瓶葡萄糖,休息兩天。家屬呢?”
家屬?林薇扯了扯嘴角,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她哪還有家屬?那個法律意義上的丈夫,此刻恐怕正等著她交出七萬二的補習費。
“她家屬馬上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顧銘快步走進來,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擔憂和一絲風塵仆仆,“醫生,她怎么樣?”
醫生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便離開了。小小的觀察室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怎么回事?老張打電話給我說你暈倒了!”顧銘拖了把椅子坐到床邊,眉頭緊鎖,“紅圣村那邊收尾我盯著,你別管了!”
林薇閉上眼,周凱那試探的、帶著算計的聲音,陳默冰冷的催款信息,還有母親驚恐的哭泣……像無數碎片在她腦海里瘋狂攪動。
“錢……”她啞著嗓子擠出兩個字,“曉曉的補習費……七萬二……明天……”
顧銘沉默了。他明白這數字對此刻的林薇意味著什么。他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動:“我手頭能動用的……還有三萬。你先拿著應急。”
“不……”林薇猛地睜開眼,掙扎著想坐起來,“顧銘,你已經幫我太多了!律師費還沒還你……”
“拿著!”顧銘不容置疑地將手機轉賬界面給她看,“算我借你的。項目尾款下來再還。”他頓了頓,聲音低沉,“林薇,現在不是硬撐的時候。孩子的事,不能耽誤。”
手機震動,轉賬提示音清脆地響起。三萬。杯水車薪,卻帶著滾燙的溫度。林薇眼眶發熱,別過頭去,輕輕說了聲:“謝謝。”
“還有件事,”顧銘的聲音帶著凝重,“周凱那邊,我找人打聽了。他最近跟方晴走得很近。”
方晴?林薇的心猛地一沉!那個拒絕借錢給她的縣長夫人同學!
“方晴老公剛調任分管文旅的副縣長,紅圣村項目正好在他轄區。周凱搭上這條線不奇怪。”顧銘看著她蒼白的臉,“他試探你‘分居’,消息來源很可能就是方晴。你……和陳默的事,方晴可能知道了。”
寒意瞬間爬滿脊背!假離婚的秘密,像一顆埋在她腳下的地雷,引信已經被點燃!
手機鈴聲尖銳地響起,屏幕上跳動著“媽媽”。林薇的心瞬間揪緊!
“媽……”
“薇薇!你在哪啊?嚇死媽了!”母親王桂芬的聲音帶著哭腔,但似乎比之前平靜了一些,“剛才有個姓沈的先生來家里了!說是你高中同學!他帶了市里大醫院的專家過來給我看片子!專家說……說不是瘤子!是血管瘤!良性的!可以做微創手術!只要十萬塊!”
峰回路轉!巨大的狂喜幾乎沖昏林薇的頭腦!“真的嗎媽?!專家真這么說?!”
“真的真的!片子人家看了!沈先生還幫忙聯系了床位,說手術費他先墊上!”母親的聲音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感激,“薇薇啊,你這同學……真是大好人啊!你得好好謝謝人家!”
姓沈?高中同學?林薇的腦海里迅速閃過一個人影——沈聿(男C)!那個高中時沉默寡言、家境優渥的男同學!他竟然……
電話被一個溫和低沉的男聲接過:“林薇?我是沈聿。阿姨的情況我咨詢了權威專家,問題不大,微創手術成功率很高。你安心養身體,醫院這邊我安排好了。”
“沈聿……謝謝你!真的……錢我……”林薇語無倫次,巨大的恩情讓她不知所措。
“老同學,客氣什么。”沈聿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穩的力量,“阿姨的手術要緊。費用的事,等你方便再說。”
掛了電話,林薇像虛脫一樣靠回床頭,淚水終于控制不住地涌出來。是慶幸,是感激,更是被逼到絕處后看到一絲生路的百感交集。
“沈聿?”顧銘若有所思,“做地產投資的那個?聽說他最近在升級‘云花塢’。”
林薇點點頭,抹掉眼淚。沈聿的出現像一道光,暫時驅散了母親病情的陰霾。但十萬塊的手術費,像另一座大山壓了下來。加上曉曉的補習費,十七萬的窟窿!顧銘的三萬,只是杯水車薪!
“禍兮福所倚。”顧銘拍拍她的肩膀,試圖寬慰,“至少阿姨的病有希望了。錢的事,我們再想辦法。紅圣村項目做好,尾款很快能回來一部分。”
林薇看著點滴管里緩緩滴落的液體,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而冰冷。辦法?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她拿起手機,找到周凱的號碼,撥了過去。
第二天上午,林薇不顧醫生勸阻,拔掉針頭離開了醫院。她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里卻燃燒著一股近乎偏執的火焰。
“云上居”茶室。
周凱看著對面憔悴卻眼神銳利的林薇,臉上堆滿了生意人的笑容:“林老板,身體沒事了吧?我就說嘛,女人不要太拼!”
林薇沒接他的寒暄,直接將一份材料清單推到他面前:“周總,你上次說的進口涂料,后面七個村,我全要了。按你承諾的內部價。”
周凱眼睛一亮:“爽快!老同學就是靠譜!”
“但我有三個條件。”林薇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第一,發票按實際結算價開,一分不能多。第二,質量必須是你承諾的A+級,我會親自抽檢。第三……”她頓了頓,直視周凱的眼睛,“首筆貨款,今天下午五點前,我要見到七萬現金。”
周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林老板,這……貨款都是走公賬,付現金不合規矩啊……”
“規矩是人定的。”林薇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壓迫感,“后面七個村的材料款加起來過百萬,周總不想做這筆生意了?”
周凱瞇起眼睛,打量著林薇。這個女人的眼神,像被逼到懸崖邊的母狼。他權衡了幾秒,忽然咧嘴一笑:“行!老同學開口,破個例!下午五點,現金奉上!”
交易達成,空氣里彌漫著心照不宣的算計。林薇端起茶杯,滾燙的茶水滑過喉嚨,卻暖不了那顆墜入冰窟的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挪用項目材料預付款,去填曉曉補習費的窟窿!這是飲鴆止渴!
下午四點五十分。
林薇站在銀行VIP室門口,手里緊緊攥著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布袋。周凱的司機剛剛把一個厚厚的信封塞給她,轉身就走。
七萬現金。厚厚一沓,沉甸甸的,像燒紅的烙鐵燙著她的手。
她深吸一口氣,走進VIP室,將七萬二現金(顧銘的三萬+周凱的七萬)存入了曉曉補習班的指定賬戶。看著柜員清點鈔票,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也在被一遍遍清點、切割。
手機震動,是陳默的短信,只有一個冰冷的問號:“?”
林薇回了一個字:“交。”
再無下文。
走出銀行,冬日的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她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第一次覺得自己像個游蕩的孤魂。母親的病、挪用的公款、周凱的隱患、秦莉的訴訟、假離婚的秘密……無數根絞索纏繞著她,越收越緊。
手機再次響起,是沈聿。
“林薇,阿姨的手術安排在明天上午九點。中心醫院介入科。手術費我先墊付了,你方便的話,過來簽個字。”
“我馬上到!”林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車子匯入晚高峰的車流,朝著中心醫院的方向駛去。她需要抓住這唯一溫暖的浮木——母親的健康。至于其他深淵,只能閉上眼睛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