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林清蹲在修復臺前，鼻尖幾乎要碰到那扇清代屏風。

屏面上的仕女圖早已斑駁，朱砂褪色成了淡粉，石綠在潮濕的空氣中暈開，像一片化開的青苔。

她正用棉簽蘸著特制的溶劑，一點點清理紋樣縫隙里的霉斑，額角滲出細密的汗。

“林清，歇會兒吧，這屏風都快成你的祖宗了。”

同事老張端著茶杯路過，打趣道，“你都對著它熬了三天了，再這么下去，屏沒修好，你先成文物了。”

蘇林清笑了笑，直起身活動了下脖頸：“最后一點了，清理完就能上膠加固了。”

她拿起放大鏡，視線重新落回屏面——這屏風用的礦物顏料里摻了鉛，長期接觸得戴防毒面具，可她總覺得面具影響手感，剛才嫌悶摘了一會兒。

突然，一陣尖銳的眩暈襲來，眼前的仕女圖開始旋轉，耳邊嗡嗡作響。

她想扶住修復臺，手卻軟得沒力氣，下一秒，整個人向前倒去。

失去意識前，她好像聽到老張的驚呼，還有誰在喊她的名字，聲音急得發顫。

再次睜開眼時，鼻尖縈繞著消毒水的味道。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還有趴在床邊睡著的陸時衍。

他大概是從公司直接趕來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襯衫領口敞開兩顆扣子，眼下是掩不住的青黑。

睡著時，他的眉頭依然皺著，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穩的夢，手指還松松攥著她的手腕，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很安穩。

蘇林清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試著輕輕抽手，他卻猛地驚醒，眼神瞬間清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她剛開口，才發現嗓子干得發疼。

陸時衍立刻倒了杯溫水，扶著她的肩讓她靠坐起來，動作自然得不像“契約夫妻”。“慢點喝。”

“我怎么會在這里？”蘇林清喝了半杯水，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在修復室暈倒了，同事聯系的我。”

他頓了頓，語氣沉了些，“陳醫生剛走，說你是吸入了過量有害物質，加上低血糖，引發了應激反應。”

提到陳醫生，蘇林清才注意到床頭柜上的病歷本。

她翻開看了一眼，上面寫著“三年前創傷后應激綜合征復發”，字跡是陳醫生特有的娟秀字體。

“她說……我的身體還沒完全從三年前的傷里恢復。”

蘇林清的聲音有點低，指尖劃過“三年前”三個字。

陸時衍的臉色明顯沉了下去，下頜線緊繃著，沒說話。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指尖微涼：“燒退了。想吃點什么？我讓助理送過來。”

“不用麻煩了，我想再躺會兒。”

蘇林清躺下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背上還留著輸液的針孔，陸時衍剛才攥著的地方，皮膚有點發紅。

他沒走，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拿出手機處理工作，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明暗交錯。

蘇林清盯著他的側臉，突然想起剛才他睡著時的樣子——原來再冷靜自持的人，也會有這樣卸下防備的時刻。

“陸時衍，”她輕聲開口，“你不用一直守著，我們只是……”

“協議里沒說‘生病時可以不管不顧’。”

他打斷她，視線從手機上移開，“安心躺著。”

蘇林清沒再說話。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他敲擊屏幕的聲音，規律得像某種安撫。

她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這次沒做噩夢，夢里是一片淡淡的雪松味，像有人在她耳邊說“別怕”。

醒來時，陸時衍還在，只是換了個姿勢，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手里還握著她的手。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后頸那道淡疤若隱若現。

蘇林清的心跳，又開始不聽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