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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活明白(二)

  • 暫住
  • 伊北
  • 4391字
  • 2025-08-23 07:03:49

鑒于給女兒闖了個“禍”,一大早,胡愛茹就格外小心。紙皮和瓶子不打算堆家里了。天剛蒙蒙亮,她就拎著瓶子往下走。垃圾箱旁,一輛小三輪車徐徐靠近,到跟前,下來個半老太太。看到愛茹,也笑著點頭招呼。但她腿腳快,三兩步湊到垃圾箱旁,伸頭翻了翻。果然翻出幾個來。愛茹連忙舉了舉手里的袋子,問她要不要。女人喜笑顏開接受了。愛茹又說樓道里還有紙皮,她要也拿給她。

女人不好意思,問:“你不要了?都給我了?這也能賣點菜錢。”愛茹說不曉得去哪里賣。女人愿意帶路。兩個人約定十點在樓下碰頭。這朋友就算交上了。

上午十點,兩人到回收站,瓶子賣了兩塊,紙盒三塊。不多,但振奮人心。于是又一起曬了半小時太陽。女人來自河南,姓白,跟兒子媳婦住,她腿腳不大好,所以動步騎個小三輪。她在樓下花池里見縫插針種了不少菜。最大的紫蘇,長得跟樹似的,快結籽了。她給愛茹摘了不少片,說回家包肉吃。還有九層塔,也能吃。

參觀完園地,白姐跟愛茹你問我答,很快了解了彼此家的情況。白姐感嘆:“我這也是閑的,沒孫子帶呀!”愛茹驚詫:“呦,兒子沒生?”白姐嘆氣:“不愿意生。”愛茹勸:“那也省心了。”白姐道:“現在孩子,不像我們那時候啦,”話鋒一轉,羨慕地,“你這好,兒女雙全。女兒也孝順。”愛茹不置可否。

下午楚楚放學,愛茹把九層塔拿給她聞。楚楚非要外婆給她做道“料理”。

胡愛茹嚴肅地:“我可不敢給你亂吃東西,在你爸媽眼里,你姥做的,就是毒藥。”自嘲地,“我應該去古代宮里上班,毒死一個是一個。”

楚楚拍手叫好,她愛看穿越,又嬉皮笑臉:“干嗎什么事都讓他們知道啊,咱保密。”

周末,婭思打算好好帶老媽逛逛高級超市和家居店。三文魚高低買了。愛茹覺得性價比不高,“老外就會圖懶省事,魚身上有點刺,就吃不好了?什么舌頭。”

婭思一笑:“干嗎給自己添麻煩呢?地球就那么多資源,既然有條件,還是怎么方便怎么來,怎么好怎么來。再說了,海里的魚衛生。河里有些魚,說句不好聽的,那都是吃糞便長大的。那味兒……”欲言又止,深呼吸。往前走,她又拿了大蛋糕、果汁、燕麥、方便面、橄欖菜等。筐快裝滿了。愛茹敢怨不敢言。說一千道一萬,錢不是她掙的,她只能建議,不能決定。建議多了,人還不高興,容易引發家庭矛盾。

逛了一圈,把東西放車上,又去家居店。婭思想換沙發,到樣板間的美式大沙發上感受感受,又讓老媽幫著拍照。再自拍、合照。仔細修了(臉要小、腿要瘦),把愛茹手機拿過來,發朋友圈。配文:歲月依然說靜好。

胡愛茹不喜歡拋頭露面,建議別發。婭思不樂意,咬著牙道:“干嗎不發?你來北京了,就得告訴別人,你現在過得比誰都好!氣死他們那幫人!”愛茹道:“日子又不是過給別人看的。”婭思來勁:“噯,你還別說,這還真是過給別人看的。誰不跟誰比呀?真要是都清心寡欲了,咱也都別往高處走了。現在恨有人笑人無的人多。咱有牌面,就不怕亮出來!”

中午吃飯,姚婭思還不時把老媽手機過來,看看誰點贊,選擇性回復。愛茹接過去,打出一行小字:統一回復:感謝親們的關注!

下午到家,歪了一覺。傍晚,爺倆回來了。楚楚剛練完琴。燕杰在研究曾國藩、王陽明。婭思見他那樣子好笑,光著腳丫子踢他一下,“干嗎?不學哈佛課程了?想當圣人了?”

燕杰不開玩笑:“鄔老大要成立一個恒思會,我得研究研究。”婭思又問哪個恒哪個思。燕杰解釋了。婭思對這不感興趣,轉而問楚楚琴練熟了,馬上要參加鋼琴大賽,報名費不便宜,必須拿個獎。

許燕杰道:“白天彈,晚上就別彈了。有人跟物業投訴好幾次了。”

婭思騰的一下火上來:“彈,憑什么不彈呀!市政規定,十點之前都不算擾民!誰說也不好使!”于是乎,許楚楚又被摁在鋼琴跟前,手指翻飛。胡愛茹打心眼里覺得女兒這么做,沒公德心。樓里住了不少老人,睡得早。這兒墻壁又薄。可在姚婭思看來,在這座城市生存,女兒要發展,那就只能我行我素,殺出一條血路。更何況這做法符合規定。

彈了一會兒,進入華彩篇章,楚楚使勁了,婭思站旁邊督著,眼睛逐漸閉攏,只聽,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身子微微前后搖晃,陶醉!

突然間,敲門聲起。一下,兩下,混在鋼琴聲里不明顯。跟著有人叫門。楚楚的手停了。胡愛茹要去開門,姚婭思攔著,“等會兒!”又轉頭對女兒,“接著彈!”楚楚只好正坐。琴聲再起。婭思趴在貓眼上看。一個大光頭,穿著背心,戴一大金鏈子,胳膊上都是紋身,她嚇得縮脖子。這哪路神仙,這個點上門。

鬼使神差,那人臉也湊近貓眼,姚婭思“啊”的一聲,差點打個踉蹌。“開門!”大光頭又喊。燕杰過來了,婭思把他推上去。燕杰疑惑著,可還是開了門。大光頭亮了證件,說明了來路。燕杰連忙說“請進”。兩口子招呼著,胡愛茹帶楚楚躲屋里。

大光頭倒還客氣,一口郊縣話:“接到投訴。有人網上寫信了。我過來了解了解情況,你們家,是不是總是在晚上彈鋼琴?”燕杰訕笑:“從沒超過九點。”

大光頭正色:“一個樓住著,相互包容點,白天彈,晚上就別彈了。影響休息。”燕杰連聲說是。婭思有意見,卻不敢吭聲。燕杰笑著問:“能問一下,是哪家投訴的嗎?回頭我們給上門道歉去。”大光頭說:“這得保密。”停頓一下,“現在,只要上網寫了信,就必須處理。你們也多擔待點,”咧嘴一笑,“不要讓我再上門了。”他那一口大牙露出來,跟大金鏈子一起閃著寒光,姚婭思覺得自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關上門,姚婭思氣得頭發絲差點燒著了。可又得服軟。楚楚一聽,暗自高興。她解放了,不用彈琴了。她對這玩意兒一直不感興趣,她喜歡架子鼓。當初,是老媽讓她在鋼琴和畫畫之間選,她沒辦法,只好選鋼琴。

楚楚知道,彈鋼琴是她老媽姚女士的童年夢想。姚婭思小時候,只有廠長的女兒學了鋼琴,副廠長女兒都只能學手風琴,在婭思眼里,鋼琴,是高級生活的象征。可問題是,人家廠長住廠長樓,那是單門獨戶,鋼琴一響,誰也不打擾,哪像她這,人稠地滿。

臥室門關好,氣氛有些凝重。許燕杰不得不安慰老婆,“時間調整調整。人家說得也不是完全沒道理。樓房,就是不太適合彈鋼琴。將來有了大房子,或者回農村小院,想怎么彈都行。”婭思乜斜眼:“回農村?你們家那大院?”

燕杰連忙:“我就是打個比方,沒準你去順義住別墅了呢,或者,去懷柔長城底下弄個院子,不也漂漂亮亮的嗎?”

婭思咕噥:“我有那福氣么。”

燕杰底氣足:“事在人為。”

秋高氣爽,周末,姚議接到姐姐通知,說去河邊露營。可他沒空。一來確實有活在干,——他真找了個劇組在做美術,二,毛孩子攝影也沒放,連帶著在門口當自由畫家。上回那女孩,又帶朋友來了幾次。一回生,兩回熟。她叫賀依然,二十出頭,外省播音主持專業畢業,來北京找機會,在培訓學校代課。

這天,小賀又來了,帶著她那只比熊狗“五花肉”,還提議收攤了一起去吃東西。姚議沒拒絕。披薩店面對面坐著,餐還沒來。姚議幫依然倒水,一抬頭,她正看他。他反倒不好意思了。

依然笑:“干嗎呀,臉怎么還紅了。”

姚議嘿嘿:“你眼里有電。”

依然哈哈一聲,說:“你都了解我了,我還不了解你呢。”姚議一時不知怎么接話。賀依然又說:“能介紹一下你自己嗎?”搞得跟老板面試似的。

姚議倒不怵,大大方方地:“我叫姚議,議論的議。年方三十出頭,學美術的。你也看到了。電影美術啊。畫寵物是兼職。”

依然問:“畢業幾年了?”

“哦呦,”掐指算,越算越不好意思,且有幾年了,“真快啊!慚愧啊!一事無成。”

賀依然噗嗤笑了,“對自己還挺有要求。”

姚議連忙:“那必須,既然學了這個,就想干點正事。不然來北京干嗎呀!”

賀依然舉杯子:“敬正事兒。”

姚議跟她碰了杯,道:“我還不了解你呢。”依然松弛且敞亮:“隨便問。”姚議撿他感興趣的問了。賀依然坦誠相告,很快就被查問了個底兒掉。他甚至還看了她的體檢報告。——看著活力四射,實際身體不是那么好,大抵是熬夜擼串喝奶茶的結果。她是半南不北的人,家里有個小廠,同時還有個弟弟。屬于生意世家,小有點家底。

“我不能跟你比,我窮,祖傳的。還有,我離過婚,但沒孩子。”姚議“丑話說在前頭”。

依然沒嫌棄,這次飯局之后,她就跟姚議坦白了,喜歡他這人,尤其喜歡他的側臉。她自己面部折疊度不高,所以缺啥補啥,姚議的高鼻梁配她正合適,錢不夠,顏來湊。

對于這場突然起來的桃花運,姚議欣然接受。不過他沒打算讓賀依然太早曝光,八字沒一撇,尚需等待,他沒有足夠信心,覺得自己跟小賀,有點像在懸崖上走鋼繩,玄乎。因此,當姐姐姐夫叫他去露營的時候,他沒過去。

打這二年起,姚婭思和許燕杰玩起了扎帳篷。在燕杰看來,這是一種生活方式。河邊,綠草地上,帳篷一起,人往里頭一鉆,生活也似乎有了些情調。這種優雅、悠閑,也得帶胡愛茹享受享受。

東西必須齊全。帳篷,烤爐,羊排,肉串,各種小零食,防曬霜,飛盤,撲克。姚婭思準備教老媽打摜蛋,可惜姚議沒來,三缺一。草坪延展,母女倆坐在餐布上,周圍的木槿花開著,不遠處的河道里有龍船駛過,晃悠悠地。

楚楚在玩泡泡機,一會就弄出一個五彩的大泡,在空中無規則亂飛,破了。

姚婭思把蘭花豆遞給胡愛茹。“怎么樣,是不是感覺神清氣爽?”愛茹苦笑,她卡緊鴨舌帽,只覺得風吹得頭疼。也許北京到了這個季節并不適合長時間戶外活動,何況是在這個平坦的風地里。她點點頭,笑笑,沒吭聲。主要不想掃一家三口的興。

婭思陶醉著:“這兒磁場多干凈呀!人是動物,隔三岔五,得接觸大自然,吸收天地能量。”這話愛茹贊同,她附和著說“人不能離土太遠”。正說著,婭思閉上眼,張開雙臂,頭仰著。突然一只蜂飛過來,嗡嗡地。她嚇得緊躲,差點沒打一骨碌。等這小東西走了,才重新恢復優雅。

姚議給老媽發了個消息。胡愛茹簡單回了,又對女兒說:“姚議這工作,也是累。”

“干什么不累,怕累別來北京!”婭思口氣不太友善。愛茹該說還是說:“你們多幫幫他。”

大好時光,又扯上這個了,姚婭思不高興,“一個人靠別人幫總不行。都是命。打小學習不行,走了美術這條道,結果又碰上行業蕭條。現在整個收藏市場都不行了。誰還花錢買畫?連那些蜜蠟手串什么價格都對半砍。再者,媽,我這么說你別不高興,您這寶貝兒子,四個字,眼高手低。”嘆一口氣,“當初他要是跟程娜踏踏實實在燕郊待著,做一份小買賣,或者弄個事,哪怕做培訓,沒準也做出來了。現在呢,凈身出戶,搞得跟自己犯多大錯誤似的。”

胡愛茹抿著嘴,神色黯然,這事,她也覺得兒子辦得窩囊。雖然夠義氣。烏龜讓著螃蟹過,自己吃虧。

婭思接著講:“知道現在姚議手里僅剩的籌碼是什么嗎?”

愛茹眨巴眼,猜不透女兒的心。

婭思提著氣:“臉,賣相!他就落個長得還行,不過也‘賣’不了多久了。”

胡愛茹嫌難聽,皺眉。“男人四十還一枝花呢。”

婭思呵呵一笑:“一無所有的花?職業的窗口已經關閉,婚戀的窗口也就剩這幾年。要是抓住機會,找個像模像樣的工作,也許還能翻盤。”愛茹問什么工作算像模像樣。婭思說公務員是沒戲了,只能進公司,還得自己能拼,“要有股子狠勁”。說話間,許楚楚在那邊哇哇叫,燕杰忙摘了墨鏡跑過去。愛茹、婭思也圍上去。許楚楚踩著狗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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