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街的盡頭,來往的人群都前去湊熱鬧。原來小神醫秦忍冬從水中救起一個少女。他將少女放平于地,見女孩雙眼緊閉,兩頰通紅,嘴唇卻白如霜雪,四肢癱軟無力,分明已經昏死過去。秦忍冬不慌不忙地拿出銀針,在內關、合谷、素髎、膻中幾個穴位扎下去,又按住她的腹部,微微發力,均勻地輸入一些真氣,不一會兒,女孩吐了幾口水,緩緩醒來。眾人見了都豎起大拇指,拍手稱好。
雖說秦忍冬作為一個醫者,見慣了生老病死,但見到如此嬌艷的小姑娘投湖自盡還是忍不住問:“姑娘,你到底遇到什么事非想不開?”
小姑娘也不答,只是自顧自地說:“為什么救我呀?我差點就能和爹娘團聚了。”
“團聚?你跳下去會被淹死的,到哪里團聚?難道被水泡傻了不成?”秦忍冬奇怪,“不救你?你要是把這條河污染了,萬一染上疫病,我和我爹又有得忙了。”
眾人聽了嚇得連忙退后,紛紛指責小姑娘不負責任。
“好了好了,都散了散了吧。別圍著了。”秦忍冬也不忍心,趕走眾人,又把小姑娘扶到一邊休息。他又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小姑娘不說話,只是盯著秦忍冬。他身材高挑,六尺有余,雙眼清澈明亮,皮膚粗糙偏黃黑,湊近了他身上還有草藥的味道。小姑娘哀傷地說:“你要是不救我現在就可以回家與爹娘團聚了。”
秦忍冬見與她說不通,心想她是泡壞了腦子不與她計較,又看她神情恍惚,怕她再次投河,只好將小姑娘帶回家。
秦忍冬的家住在城郊最偏僻之地,三間青瓦房佇立在一片藥田里。金秋時節,院子前后盛開著各種草藥黃野菊、紫丁香、白茯苓,一陣風拂過,花枝搖曳,如仙境般夢幻。院子的大門口的槐花樹下,拴著一輛馬車,四周散落了一些藥材。
剛進院子秦忍冬就扯著嗓子喊道:“老秦,今天救了一個傻姑娘。”
小姑娘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小聲說:“我不是傻姑娘。”
秦忍冬邪邪地一笑,說:“終于說話了。一路上怎么也不肯開口,還以為把嗓子泡壞了。心里肯定是在埋怨我救了你。我給你講,從我手上救過來想不開的人沒有百個也有幾十,哪個不是我妙手回春。救過來后沒一個不感謝我的,都后悔啦,天大的坎也有跨過去的時候。你也就是現在腦筋轉不過來,一時想不通,多給你些時間,你自然會感謝我。”
小姑娘又翻了一個白眼。
這時屋內一個聲音響起來:“發生什么事了?”說著,一個中年男子走了出來,頭發有些花白。小姑娘聽聲音有些耳熟,見到人后更是熟悉,驚呼:“是你!”
“你們已經見過?”秦忍冬奇怪地看著二人。
“江家小姐就是她讓我送回去的。”中年男子說道,“姑娘,你叫什么?一會兒讓我兒子送你回江府。”他見小姑娘渾身濕透,臉色蒼白,落魄至極。想必是在江家受了委屈一時想不開跑出來了。
原來這個中年男子就是把白衣少女送回江家的趕車大叔。而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醫秦青木,只是二十年前就退出江湖,不再出診,漸漸地江湖也就沒了他的消息。現在都是由兒子秦忍冬代勞。
小姑娘見父子倆救了自己兩回,應該是好人,遂心生好感,也不瞞著,說道:“我不是什么江家小姐。我是米家姑娘,米海棠。”
秦家父子驚訝地說:“米家……就是被大火滅門的米家。”
聽到這里米海棠還是不自主地激動起來,一幕幕可怕的畫面閃現在腦海里。見她渾身顫抖,秦忍冬說:“現在仇家定然四處找你。不過你放心,雖然外面危險,但你可以放心住在這里。我們也決計不會害你。”
“多謝。只是我已打算……”米海棠沒有力氣說下去。看她神思恍惚,已是無所留戀之意。
秦忍冬不忍見好端端一個姑娘如此頹廢,也知道她的遭遇定然太大,說道:“你的仇家正想要你的小命,你還投湖自盡,正中他們的下懷。”
秦青木瞪了兒子一眼,示意讓他不要再講話,也開口寬慰:“海棠姑娘,你別想那么多,世上的事都難料。你先在我這里好好休息一夜,有些事還得靠自己想明白。”
原來米海棠埋葬了嫂嫂和侄子后,已是筋疲力盡,眼淚也流光了。一邊不知哥哥何時歸來,另一邊又找不到爹爹和娘親的蹤影,望著滿目瘡痍的房屋,只有死亡的氣息籠罩著她。仇家緊追不舍,連燒焦的家也不能待下去。她只好東躲西藏,破廟里、斷橋下、荒墳堆里,甚至廢窯中。城里的風聲很緊,見誰都是要捉她回去問秘傳之術的人。這秘傳之術到底是什么?怎害得我們一家如此凄慘。米海棠心中暗苦。
白天她幾乎不敢現身,只有傍晚的時候偷偷混進乞丐隊伍里要點殘羹剩飯。到了夜里找一個安全避風的地方,草草過一夜。現在甚至連城門都出不去,守衛又多了一倍。就算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她本是家中受寵的幺小姐,錦衣玉食,千嬌百寵,哪里吃得下這樣的苦楚,身心備受煎熬。她再也受不了東躲西藏的日子。絲毫也打聽不到家中變故之事。連放火的人都不知道是誰,何談報仇。
這一日夜幕降臨,四下觀察無人,米海棠又溜進了家中,日子久了,家中也生起一圈圈的蜘蛛網。她心中想到,嫂嫂與侄子都遇不測,爹爹和娘親這幾日都尋找無果,肯定也慘遭毒手。對手如此狡猾,武功又十分厲害,即便哥哥回來也無法改變。昔日的幸福宅邸,如今猶如吃人的墳墓,想到這里便心灰意冷。她在家中找出紙筆,給哥哥留下一封書信:
吾兄鳳荷,
不知何故,家中突遭變故。爹娘不知何處,可能慘遭毒手,嫂嫂與侄子已遇害。小妹雖有幸逃出來,但不愿獨活。
我去與爹娘相見。勿念。
小妹海棠
她仔細疊好,放到祠堂祖先牌位下。也不知哥哥江鳳荷能否見到,都無關緊要了。米海棠心中已是萬念俱灰。堅定地走向了河邊,泛起漣漪的河水在十月里依然刺骨。
“爹娘,女兒來了。”米海棠心中默念,一頭扎了下去。冰冷的水灌入她的口、鼻、耳,很快她失去了意識。等再醒了,已被好心的秦忍冬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