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深處的幽綠,像兩顆冰冷的翡翠,鑲嵌在蘇川日益硬朗的面容上。
這詭異的發現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著他的心神。
他不再是凈土底層那個瘦小的蘇川,也不再是剛剛被流放時那個瀕死的少年。
這具充斥著力量、適應著廢土、甚至能與腐爛尸骸“溝通”的軀體,究竟算什么?是進化?
還是某種更可怕的……墮落?
他站在一處相對較高的廢墟斷壁上,俯瞰著下方一片相對開闊、曾經可能是廣場的區域。
昏黃的廢土光線,給這片死寂之地涂抹上一層悲涼的色彩。
風卷起塵埃,在斷壁殘垣間嗚咽。
廣場上,并非空無一物。
漫游者。
很多很多。
幾十只?上百只?它們如同被遺棄的提線木偶,在廣場上無意識地徘徊、拖行。
有的在原地打轉,重復著生前的某個動作碎片;
有的漫無目的地朝著某個方向挪動,撞到障礙物便僵硬地轉向;
有的則只是呆呆地站立著,任由風吹動它們破爛的衣角,如同腐朽的雕像。
它們喉嚨里發出此起彼伏、低沉而單調的“嗬…嗬…”聲,匯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屬于死亡的低語。
這片廢墟,是它們的“巢穴”之一。
蘇川之前就有所察覺,但從未像此刻這樣直觀地感受到它們的數量。成千上萬或許夸張,但數百只絕對只多不少。
它們像一股緩慢流淌的、由腐爛血肉組成的暗流,在這片廢土上漫無目的地“游牧”。
恐懼早已被一種更深沉的、帶著異樣冰冷的審視所取代。
蘇川的幽綠瞳孔掃視著下方,如同君王巡視著他的……領土?
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感到一陣惡寒。
他深吸了一口氣,廢土那混合著腐臭與塵埃的空氣涌入肺腑,被高效的“凈化系統”瞬間轉化為支撐他異變軀體的能量。
他嘗試著,像之前干擾那只狂躁者一樣,將意念集中,喉嚨深處醞釀起一股奇特的震動。
沒有像威懾“爛牙”那樣發出巨大的吼聲。
這一次,他的聲音極其低沉、綿長,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嘆息,又像無數砂礫摩擦的沙沙聲。
這聲音并非具體的詞匯,更像是一種情緒的廣播,一種原始的指令,混雜著他模仿喪尸喉音的技巧,以及……
他瞳孔深處那幽綠光芒似乎隨之微微流轉的能量。
“嗬……止步……”
這低沉如風吟的聲音,從他口中發出,音量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投入平靜水面的石子,瞬間擴散開來。
奇跡發生了。
下方廣場上,距離他最近、正在漫無目的拖行的一小群漫游者(大約十幾只),動作猛地一滯!
它們渾濁的白翳眼睛茫然地轉動,似乎在尋找聲音的來源,拖沓的腳步停了下來,僵硬地站在原地。
蘇川的心臟猛地一跳!
有效!比干擾狂躁者更明顯!
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嘗試更復雜的指令。
他指向廣場另一側一個倒塌的廣告牌框架。
“嗬……去……那邊……”
聲音依舊低沉、模糊,帶著強烈的指向意圖。
那十幾只停下的漫游者,頭顱笨拙地轉向蘇川手指的方向。
它們的喉嚨里發出困惑的“嗬嗬”聲,似乎在理解這個模糊的指令。
幾秒鐘的僵持后,其中幾只開始緩慢地、極其不協調地邁開腳步,朝著廣告牌框架的方向挪動!
動作依舊僵硬拖沓,但目標明確!剩下的幾只猶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匯成一小股蹣跚的尸流!
蘇川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幽綠的瞳孔深處光芒更盛!
他再次嘗試,目標指向廣場中心一個干涸的噴泉池。
“嗬……聚集……中心……”
這一次,指令更加抽象。下方更大范圍的漫游者群出現了騷動。
靠近噴泉池的一些漫游者開始向中心匯聚,但更多的則顯得茫然無措,只是在原地打轉或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
控制并非完美,指令的理解存在偏差和延遲,范圍也有限。
但這已經足夠了!
這不再是簡單的干擾或威懾,這是引導!
甚至是初步的掌控!
他,蘇川,一個被凈土拋棄的“污染源”,一個身體發生詭異畸變的怪物,竟然能用自己的聲音,影響甚至“命令”這些游蕩的死亡造物!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力量感和更深恐懼的復雜情緒,如同電流般席卷全身。
他低頭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掌,幽綠的眼眸中倒映著下方那支被他意志牽引的、蹣跚前行的死亡小隊。
這片廢墟的“漫游者”……似乎成了他潛在的力量?
一個瘋狂而恐怖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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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凈土”那冰冷、精密、與廢土隔絕的地下堡壘深處。
核心科研區,一級絕密實驗室。
空氣循環系統發出輕微的嗡鳴,過濾著每一絲可能存在的污染。
明亮的無影燈下,冰冷的金屬臺面上,擺放著一件……難以名狀的造物。
它大體呈現人形外骨骼的輪廓,但材質絕非冰冷的合金。
主體呈現出一種暗沉的、帶著生物質感的灰褐色,表面覆蓋著類似角質層的紋理,隱隱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卻又帶著皮革的柔韌感。
關節處并非機械軸承,而是包裹著厚厚一層、如同肌腱般虬結蠕動的暗紅色生物組織,微微搏動著,仿佛擁有生命。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雙臂前端。
那里并非手掌,而是延伸出兩對巨大、彎曲、閃爍著森冷寒光的金屬利爪!
那爪刃的材質極其特殊,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幽藍色,邊緣鋒利得仿佛能切開光線,造型猙獰,如同某種巨獸的獠牙,正是來自廢土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頂級掠食者——鐵甲牙狼的前爪!
而在外骨骼的背部,鑲嵌著一塊微微鼓起的、半透明的囊狀結構。
里面充滿了粘稠的、散發著微弱熒光的神經液——正是從廢土廢墟墻壁上那種奇異熒光菌毯中提取、高度濃縮提純的“神經活性液”。
無數細微的、如同神經網絡般的生物導管從這囊狀結構中延伸出來,如同活物的根須,密密麻麻地連接到外骨骼的各個關鍵節點和那搏動的生物關節上。
這就是瑞克博士畢生心血的結晶——“狼獠”生物殖裝原型機!
瑞克博士,一個頭發花白、眼神卻銳利如鷹隼的老者,穿著纖塵不染的白大褂,站在觀察窗前。
他的臉上沒有狂喜,只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專注和極致的疲憊。
他身邊站著幾位軍方高層和凈土議會的代表,他們的眼神則充滿了震驚、貪婪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啟動神經鏈接。”瑞克的聲音平靜無波。
一名身穿特制緊身感應服的強壯士兵躺進連接著無數線纜的固定艙。
艙門關閉。
隨著一陣輕微的嗡鳴和生物液流動的汩汩聲,士兵的身體猛地繃緊,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但很快被一種強烈的興奮取代。
固定艙開啟。
士兵走了出來。他深吸一口氣,走向那臺猙獰的“狼獠”殖裝。
當他踏入殖裝內部,背部貼合上那充滿神經活性液的囊狀結構時,異變陡生!
無數細微的生物導管如同活物般,瞬間刺入他背部的感應接口(非侵入式,但鏈接極深)!
士兵發出一聲低吼,身體劇烈顫抖!
緊接著,那灰褐色的生物外骨骼如同擁有生命般,迅速“活化”,緊密地包裹、貼合住他的全身!
關節處的生物組織劇烈搏動,發出沉悶的“噗通”聲!
雙臂前端的幽藍狼爪“鏘”地一聲彈出,寒光四射!
一股強大、狂暴、非人的氣息,從殖裝士兵身上轟然爆發!
“感覺如何?”瑞克博士問道,聲音透過通訊器傳入士兵頭盔(與殖裝神經鏈接,非物理頭盔)。
士兵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嗡鳴和難以抑制的亢奮:“力量……源源不斷的力量!視野……太清晰了!感覺……我能撕碎一切!博士!它……它在和我共鳴!”
他嘗試著揮動利爪,空氣被撕裂發出尖銳的厲嘯!
他猛地跺腳,合金地板竟被踏出淺淺的凹痕!
“很好。”瑞克博士的眼中終于閃過一絲滿意,“‘狼獠’的核心在于生物供能系統。
它可以通過背部的‘噬能口’,吸收、轉化生物質能量。”
他指向旁邊一個特制的容器,里面關著一只躁動不安的低級“漫游者”喪尸。
士兵會意,殖裝背后的囊狀結構下方,裂開一個布滿細密利齒的圓形口器!
他走到容器前,利爪輕易撕開堅固的合金柵欄,一把抓住那只漫游者!
“噬能啟動!”瑞克下令。
士兵背后的口器猛地張開,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
只見那只被抓著的漫游者,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萎縮!
它體內那微弱的、支撐它活動的某種“能量”,被強行抽取出來,化作一縷縷灰白色的氣流,被口器吞噬!
僅僅幾秒鐘,那只漫游者就徹底化為了一具毫無生氣的干尸!
士兵殖裝背部囊狀結構中的碧綠色神經活性液,似乎……明亮、活躍了一絲絲?
士兵發出一聲舒暢的低吼:“能量……很微弱,但很直接!博士,我能感覺到!”
“記錄:一只標準‘漫游者’,可提供約三小時標準行動能量。”
瑞克博士對著助手說道,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公式。
“變異獸的能量密度更高,體積越大,能量越強。
鐵甲牙狼的心臟,理論上足以支撐一場高強度戰役。”
實驗室里一片寂靜。
軍方高層的呼吸變得粗重,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這支殖裝部隊,可以深入廢土,以戰養戰!
獵殺喪尸和變異獸,就是他們的燃料!永不停歇的戰爭機器!
議會代表則更關心另一個問題:“博士,安全性?可控性?這種與變異生物組織的深度鏈接……”
“風險可控。”瑞克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獵犬計劃’可以啟動了。
我們需要實戰數據,需要更多的‘燃料’。
目標……”他調出全息地圖,指向一片被標記為“舊工業廢墟”的區域,那里正是蘇川所在的方位,“這里,信號顯示有大量‘漫游者’聚集,還有零星‘狂躁者’能量反應。
更重要的是,一個月前,一支拾荒小隊在那里遭遇不明坍塌,遺失了一塊的身份記錄模塊,并且這個模塊在不斷移動中。
找到它,順便……測試‘狼獠’的狩獵效率。”
他的手指點在屏幕上,如同下達死刑判決。
“讓‘獵犬’們,去飽餐一頓吧。”
實驗室的燈光,映照著那臺猙獰的“狼獠”殖裝和士兵眼中非人的亢奮光芒,也映照著瑞克博士冰冷而充滿野心的側臉。
凈土的大門緩緩開啟,放出的不再是拾荒者,而是裝備了生物利爪、以死亡為食糧的鋼鐵獵犬。
它們的獠牙,已對準了廢土,對準了那片游蕩著死亡大軍的廢墟,也……對準了廢墟深處,那個瞳孔幽綠、正嘗試掌控死亡之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