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張然的聲音裹著剛睡醒的慵懶，胡茬蹭在馬燕臉頰上，有點扎，手還像鐵箍似的摟著她的腰沒松，“再睡會兒，馬叔沒那么早起。”

“不行！”馬燕手撐著他的胸口推，指尖還沾著點昨晚畫速寫的炭灰，“媽肯定在廚房熬粥了，等會兒要敬茶，遲到了街坊該笑了！”

張然低笑出聲，在她臉上親了口，炭灰蹭在她臉頰上，像個小泥點：“怕什么？我們是領了紅本本的，合法夫妻，誰愛笑誰笑。”

正說著，院門外傳來蔡小年的大嗓門，聲音撞在院墻上還反彈，連隔壁王大爺家的狗都叫了兩聲：“然哥！太陽都快曬到屁股了！該給馬叔敬茶了，再磨蹭粥都涼了！”

馬燕的臉瞬間紅透，耳朵尖都燒到耳根，手忙腳亂抓過搭在椅背上的紅裙子往身上套，裙擺還纏了腿，差點絆倒。“這蔡小年，嘴比火車汽笛還響，故意的！”

張然靠在炕頭看著她，眼睛里的笑都快溢出來，還故意吹了聲口哨：“慢點穿，別摔著，我又不跟你搶。”

“看什么看！再看我不理你了！”馬燕反瞪他，手忙腳亂系裙子扣子，指尖都在抖。張然挑眉，突然伸手把她拉進懷里，下巴抵在她發頂：“那我還是趁現在多看幾眼，省得等會兒你跟馬叔告狀。”

等兩人收拾好出門，院里已經坐滿了街坊，八仙桌上擺著瓜子、花生，孩子們圍著蔡小年要糖吃。

王素芳從廚房端著碗紅糖雞蛋出來，碗沿還沾著點粥沫，塞到馬燕手里：“快吃，剛熬好的，補補身子，昨晚折騰那么晚。”馬燕的臉又紅了，低頭小口扒著雞蛋。

馬魁坐在主位上，手里拿著煙，看見他們就哼了聲，卻還是伸手接過張然遞來的熱茶，手碰到茶杯時頓了頓。

張然給馬魁點煙，打火機打了兩下才著，湊過去時低聲說：“馬叔，我在哈城給您和嬸子買了套房，一樓帶院，離火車站近，明天讓衛國送您去看看。”

馬魁的煙在手指里轉了半圈，煙灰掉在褲腿上都沒察覺，眼神里帶著點意外：“你小子……搞什么鬼？我們在小院住得好好的，不用你瞎花錢。”

“不是瞎花錢，是孝敬您的。”張然幫他彈掉褲腿上的煙灰。

“您天天在站臺跑，回小院得走兩里地，住那邊下了班直接到家，省得風吹日曬。以后燕兒跟我在京都，去您二老那也就一趟火車的事，方便。”

王素芳剛端著粥出來，聽見這話眼淚又下來了，用圍裙角擦眼睛，指腹還沾著面疙瘩：“小張，你這孩子……我們怎么受得起啊。”

“嬸子您就收下吧，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張然幫她把粥碗放在桌上，語氣很實，“您跟馬叔把燕兒養這么大，我這點心意不算什么。”

馬燕看著他的側臉，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張然從不是只會說漂亮話的人，他說要對她好，就真的把她的家人都放在心上，連父母住得遠這種小事都記著。

下午，蔡小年拉著張然去院外的石桌上打撲克，馬燕和王素芳在廚房收拾，碗碟碰撞聲混著王素芳的嘆息。

“丫頭，張然這孩子是個好孩子，心細，對你也真。”王素芳擦著盤子，聲音壓得低，“就是心思太深，有時候我都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你以后跟他過日子，多讓著點，別跟他置氣。”

“我知道，媽。”馬燕點點頭，手里的抹布擦過盤子，發出沙沙響，“然哥對我好，我知道。”

王素芳嘆了口氣，把擦好的盤子放進碗柜：“唉，女大不由娘，你心里有數就好。”

結婚第三天清晨，張然在廚房給馬燕煎雞蛋，油星子濺到手上，他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院門外突然傳來汽車喇叭聲，響了兩聲，有點急。

他探頭一看，姚玉玲站在門口，穿件米白色風衣，墨鏡滑在鼻尖上，露出泛紅的眼眶，手里的鱷魚皮包捏得指節泛白。

“你怎么來了？”張然擦了擦手，解下圍裙搭在椅背上，語氣里帶著意外——他沒跟她說自己結婚的事。

姚玉玲沒說話，徑直走進屋，高跟鞋踩在青磚地上，發出“嗒嗒”的響，像在敲人的心跳。

馬燕從里屋出來，剛梳好的辮子還沒系紅頭繩，看見她就愣住了：“姚姐？你怎么來了？”

“我找張然有點事，談公司的事。”姚玉玲的聲音有點抖，眼神躲閃著不敢看馬燕，手無意識絞著風衣的扣子。

張然把馬燕往屋里推了推，手里還拿著剛煎好的雞蛋，熱氣騰騰的：“你先去給馬叔送資料，他昨天說站臺急著用，我跟姚姐說幾句話就好，很快。”

馬燕點點頭，抓過桌上的資料袋，走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姚玉玲——她的肩膀在抖，好像在哭。

馬燕走后，屋里靜得能聽見墻上掛鐘的滴答聲。

....

云收雨霽，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姚玉玲手抖著理了理耳邊的頭發，重重嘆了口氣，她忽然攥住張然的手腕，手腕上的珍珠手鏈嘩啦作響：“張然，你為什么選她不選我？“

姚玉玲眼淚掉在真絲襯衫上，暈開小圈濕痕，指甲無意識陷進他掌心。

“我到底哪里不如馬燕？我幫你管賬，陪你跟索尼談判，陪你應付那些高管，在香江這么多年，我有要求過太多么，現在你結婚了？我呢？”

張然掰開她的手，眉頭緊鎖，掌心被她掐出幾道紅印：“玉玲，我們早就說清楚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張然的聲音沉了沉，“公司離不開你，這是事實。”

“說清楚了？？”姚玉玲笑了，眼淚掉得更兇。

她逼近一步，真絲襯衫隨著動作漾起細微波紋，細腰處的褶皺若隱若現，“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張然剛要說話，就聽見馬燕返回的聲音：“然哥，飯好了么。”

姚玉玲像被燙到似的后退一步，慌亂地整理著頭發，把墨鏡推上去遮住眼睛，卻遮不住泛紅的眼角。

馬燕走進來，目光在姚玉玲凌亂的發絲、微皺的腰腹上掃過，又落在張然被掐紅的掌心，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

“姚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張然趕緊打圓場，把馬燕拉到身邊。

“玉玲想一邊在公司工作，一邊在香江讀夜校學金融，來跟我商量能不能調整下工作時間。”

姚玉玲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聲音還有點啞：“是……是啊，我想多學點東西，對公司也有好處。”

馬燕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沒再問，轉身去廚房端粥，腳步比剛才慢了點。

飯桌上的氣氛有點尷尬。

姚玉玲沒什么胃口，用勺子撥著碗里的粥，米粒都沒動幾口。

對于姚玉玲，馬燕心里是復雜的，要真說起來她比自己更早，但現在.....

張然給馬燕夾了個煎蛋：“多吃點，明天帶你去哈城看房子，給馬叔和嬸子的那套，衛國已經收拾好了。”

“看房子？”馬燕眼睛一亮，剛才的那點不安淡了點，“真的嗎？什么時候去？”

“吃完早飯就走，開車快，中午能趕回來吃午飯。”

張然笑了笑，“那房子離松花江近，開窗就能看見江景，馬叔肯定喜歡，不用再住以前漏雨的小房了。”

姚玉玲的手猛地一顫，勺子掉在地上，叮當作響，粥灑了點在她的絲裙上，她也沒管，只是盯著地上的勺子發呆，她太了解張然了，他居然趕自己走，連最后一絲溫存都不留。

“我還有事，先走了，公司那邊還等著我處理。”她站起身就往外走，絲裙的下擺掃過桌角，把上面的醋瓶碰得晃了晃，差點倒了。

張然看著她的背影，眉頭皺得更緊，手指不自覺的在桌沿上點著——似乎在想什么。

馬燕撿起地上的勺子，用抹布擦干凈，輕聲說：“然哥，姚姐好像不太高興，是不是我有說錯話的地方？”

“沒有，她就是舍不得公司，怕上學影響工作。”張然揉了揉她的頭發，把她拉到身邊。

“別想太多，吃完飯我們就出發，去晚了衛國該等急了。”

去哈城的路上，馬燕靠在張然肩上看風景，窗外的白楊樹飛快往后退。她突然說：“然哥，姚姐剛才……是不是哭了？我看見她的眼睛紅了。”

張然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可能是路上風沙大，迷了眼。”

他騰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別想這些了，想想等會兒怎么跟馬叔說房子的事，他肯定要念叨我亂花錢。”

馬燕沒再問，心里卻像壓了塊小石頭，沉甸甸的，她不是傻子，姚玉玲看張然的眼神，還有她慌亂整理衣服的樣子，都透著不對勁。

可她不想懷疑張然，更不想破壞這剛到手的幸福，這是她盼了好久的日子。

到了哈城，衛國已經在小區門口等著了，穿件黑色夾克，手里拎著串鑰匙，還帶著個剛買的烤紅薯，熱氣騰騰的：“然哥，馬燕姐，這是鑰匙，三樓東戶，兩居室，家具都是新配的，我昨天特意找人又收拾了一遍。”

房子在一個新建的小區里，樓道里還貼著“歡迎新住戶”的紅紙。推開門，陽光灑進來，客廳的沙發是米白色的，茶幾上擺著盆綠蘿，綠油油的。

馬燕推開臥室的窗戶，風帶著松花江的潮氣吹進來，拂在臉上涼絲絲的。

“爸肯定喜歡這兒，他早就想看看江景了。”她興奮地拉著張然的手，指給她看遠處的江。

“你看，冬天還能看見有人在江面上滑冰！”

張然從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發頂：“喜歡就好，只要你們高興，比什么都強。”

正說著，馬魁和王素芳也來了，馬魁還騎著他那輛舊自行車，車筐里放著個布包，裝著換洗衣物。

馬魁走進屋，四處打量了一圈，手往腰上一叉，眼神里帶著點審視，跟當年查張然有沒有偷鐵軌上的螺絲似的：“小子，你哪來這么多錢買房子？別是做了什么不干凈的生意。”

“馬叔您放心，都是做生意賺的，干干凈凈的錢。”張然笑了笑，遞給他一根煙。“

王素芳拉著馬燕的手，眼圈又紅了，手指摸著墻上的白漆：“這房子……得花不少錢吧？我們住著不安心。”

“只要您二老住著舒心，多少錢都值。”張然的語氣很真誠，沒半點虛的，“您跟馬叔把我當半個兒子，我給您買套房子，是應該的。”

馬魁嘆了口氣，接過煙點上，煙霧繚繞中，語氣軟了點：“罷了，罷了，你這小子……記住，做人不能忘本，不管以后賺多少錢，都不能學壞。”

“我知道，馬叔。”張然點頭，把煙盒放在茶幾上，“以后您要是想回小院，隨時回去。”

離開哈城時，馬燕靠在張然肩上，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小區，輕聲說：“然哥，謝謝你。謝謝你對我好，對我爸媽好。”

“跟我還客氣什么。”張然捏了捏她的臉。

“以后我們的家，你來做主，你想住京都，想回小院，或者想來看馬叔，都聽你的。”

馬燕笑了，把臉埋在他肩上，心里的那塊石頭好像輕了點，也許，真的是她想多了，姚姐只是太在意公司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