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后宅。

“知縣。”

徐興茂進了門，就看到知縣畢霖正在給院里的葫蘆藤澆水。

知縣畢霖是寒門出身，金榜題名前也是經營過地里的營生，所以在縣衙后宅的一處角落開辟了些荒地，在這里種了一些蔬菜、葫蘆藤、絲瓜，每日忙碌過后，畢霖總是會來到這塊小田里勞作許久。

走了過去，徐興茂恭恭敬敬地行禮。

畢霖聽到動靜，抹了抹頭上的大漢，轉頭看了一眼徐興茂道：“興茂，來，坐?！?

說著，畢霖來到了葫蘆藤旁邊，一顆大樹下的石桌旁。

畢霖坐了下來，朝著徐興茂招了招手。

“是，知縣?！毙炫d茂看到知縣的動作，坐了下來。

“興茂啊，你跟我來臨河上任有小半年了吧?！碑吜鼗貞浟艘幌?，朝著徐興茂笑道：“在家里不必這么拘謹，也用不著如此正式。以我們的關系，又何必稱呼官職？”

“姐夫，圣人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看衙里的裙帶關系不少，但大家都稱官職，我自然也不能例外。”徐興茂笑了笑，明顯是有些拘謹。

徐興茂是商賈之家，頗有幾分家資，他的姐姐徐彗娘和畢霖大婚那年，畢霖剛剛高中新科進士，就來到玉州走馬上任。

玉州距離徐興茂的家鄉路途遙遠，所以兩人雖是這種關系，卻并不相熟。

后來畢霖升至臨河縣的知縣，做了一方大員，畢霖的老丈人，也就是徐興茂的父親，拜托畢霖讓自己的兒子跟著他歷練，這才做了畢霖的幕僚。

“那是這些人在乎虛名，你跟彗娘是親姐弟，何必在乎這些。”畢霖說道。

兩人沒有在稱呼上糾結太多，又閑聊了一會兒臨河的風土人情，這才奔入正題。

“林平安……”畢霖頓了頓，道：“是個什么樣的人？”

“姐夫，依興茂看，這林平安，倒是有一把好刀?！毙炫d茂道。

“哦？”畢霖看向徐興茂，來了些興趣。

二人其實都對林平安知之甚少，這些年林平安一直韜光養晦，在班房后院里當了十年的廢物，他們只是知道班房里有這么一個人而已。

當得知林平安一個小小捕快，竟然經營起城南和城東兩個縣區的私鹽生意，其實是很驚訝的一件事情。

臨河縣是個大縣，這里的地方勢力盤根錯節，情況十分復雜，尤其是城北大族。

以王、徐、袁三家為首的臨河大姓，在臨河縣幾乎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臨河縣的百姓幾乎是到了只知大姓不知知縣的地步。

林平安販鹽這個案子，遞到畢霖手上的第一時間，擁有多年入仕經驗的畢霖，明銳地意識到了這個案子的重要性。

這個販鹽案如果處理好了，十分有利于他在臨河縣打開局面。

“我按照姐夫的意思，把虎頭幫背后其實就是袁氏的情況，暗示給了林平安。我從他的表情里，看到了驚訝。”徐興茂描繪著林平安當時的表情，道：

“但這份驚訝并不是出乎意料，驚為天人的驚訝，而是果真如此的驚訝！”

“他猜到了？”畢霖聽到徐興茂的描述，頓時來了興趣。

這個林平安果然不簡單啊。

……

袁家外院。

“蕭老。林平安已經被緝拿歸案，只是……”李云來到一處院子里，被稱呼為蕭老的老者，依舊老神在在地看著前面的水池。

不過，今日與以往不同，今日在這蕭老的手中，多了一桿魚竿。

“怎么了？”蕭老不慌不忙地回頭，看了一眼李云道。

李云沉默片刻，道：“孫翔和虎頭幫的花豹死了?！?

蕭老的手明顯抖了一下，陷入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他才喃喃道：“豹兒……怎么死的？”

“死在林平安的手中。”

蕭老再次沉默。

“都是孽緣啊?！?

說話間，蕭老將手中魚竿拋入池中。

或許是平時里吃慣了蕭老撒下的魚食，老者手中的魚餌一經拋入，便引來了無數游魚爭先恐后的奪食。

然而，第一只最兇狠的大魚，在驚喜的搶到魚食的一瞬間，魚鉤，勾破了它的魚喉！被死死牢牢地掛在了魚竿上。

它拼命地在水中掙扎，可無論怎么掙扎，口中的魚鉤如鯁在喉，反而越掙越緊！

這平日里最兇最狠的魚，卻是成了老者釣竿上的獵物！

李云見蕭老沒有開口，便繼續道：“林平安的鹽，果真是來自十一年前的藍氏，這十年間，他們開采和制作的工藝，顯然是更加精細了，甚至超過了官方的技術！”

“藍氏的鹽場，找到了嗎？”

“沒有?！崩钤茡u搖頭。

“我們的人，查到田縣的線索就斷了。林平安跟藍氏的人很聰明，他們在田縣還有一個倉庫。運鹽的鹽隊運到田縣后，會停留數日，然后再由田縣運至臨河。”

“我們的人試過蹲點，田縣東門，縣南門和縣北門三條干道，都查過，沒有找到鹽隊的蹤跡?！?

“只能推算出……鹽場的位置，應該在南邊?！?

田縣位于臨河縣南，汝水的下游……汝水自西向東，自南向北……按照鹽隊的軌跡，應當是從鹽場先到田縣，再由田縣運至臨河。

臨河縣虎頭幫販賣的私鹽，是官鹽，背后的靠山，也正是臨河袁氏！

沒錯！虎頭幫的私鹽背后，也是臨河袁氏！

而且虎頭幫的三幫主花豹，還是袁家老管事蕭老唯一一個親妹妹的孫子。

蕭老是上一代老族長袁天震的書童，也是袁家后來的管事，袁家能夠走到今天，不僅僅是因為袁家在族長袁天震的手中發揚光大，更得益于袁天震做到了一州按察使的位置，給袁家在按察司里留下了不小的資源和人脈。

如今即便是袁天真已經死了十多年，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靠著高祖的影響力，袁家依舊能夠在臨河縣如日中天，甚至在整個玉州的按察體系里都能說上話。

“動手吧?！?

“短短三個月，臨河縣被林平安搶走了大半的份額，玉東鹽場那邊有些坐不住了?！?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