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跡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貪圖那點加班費，接了“午夜檢修歌劇院座椅”的私活。

空氣里彌漫著灰塵、霉菌和陳年香水混雜的怪味。巨大的水晶吊燈蒙著蛛網，昏暗的光線下，猩紅的天鵝絨座椅像一排排沉默的獸口。他擰亮頭頂的工程燈，光柱掃過舞臺，破敗的帷幕縫隙后，深邃的黑暗仿佛在無聲地蠕動。

“老雷，B區第三排，螺栓銹死了，帶除銹劑來?！标愛E對著對講機低聲說，扳手卡在座椅底部的連接處，紋絲不動。左耳的失聰讓他習慣性地側過頭，用右耳捕捉任何細微的聲響。

對講機滋滋響了兩聲，傳來老雷粗糲的嗓音：“來了，陳頭兒。這鬼地方陰氣真重，椅子都他媽跟焊死了一樣。”腳步聲在空曠的劇院里回蕩，帶著金屬工具箱的碰撞聲。

陳跡沒回話，他皺著眉，指尖拂過座椅底部一根異常冰冷的彈簧。觸感不對，太光滑，不像是鐵銹。他湊近工程燈，用扳手尾部的刮刀小心刮掉表面的污垢——幾行細密、冰冷的刻痕顯露出來：

**【規則：聲骸歌劇院】**

1.**演員臺詞錯誤時，觀眾必須鼓掌。**

2.**未執行規則1者，座椅將執行吞噬程序。**

“吞噬程序？”陳跡心頭一跳，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這絕不是正常的設備說明。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舞臺，那里空無一人，只有無盡的黑暗。

突然！

“咿——呀——！”一聲尖銳、扭曲、完全不似人聲的唱腔毫無征兆地從舞臺深處炸開！刺得陳跡右耳嗡嗡作響，心臟猛地縮緊。

幾乎同時，他旁邊的空座椅發出一聲沉悶的“咔噠”輕響，椅面和椅背的連接處猛地裂開一道縫隙，露出里面閃爍著寒光的、緊密咬合的金屬鋸齒！一股淡淡的液壓油味混合著鐵銹味彌漫開來。

規則是真的！演員“臺詞錯誤”了！

“老雷！快！”陳跡低吼一聲，本能地就要跳開。

遲了。

他剛才檢修的那張座椅——B區第三排七號——底部猛地傳來巨大的吸力！不是機械的拉扯，更像某種無形的力量禁錮了他的雙腿，將他狠狠拽向那張裂開的、布滿鋸齒的“獸口”！冰冷的金屬邊緣瞬間卡住了他的小腿，鋸齒開始緩緩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一點點切入他的工裝褲！

劇痛傳來！陳跡悶哼一聲，額頭瞬間冒出汗珠。他雙手死死撐住座椅扶手，青筋暴起，用盡全力對抗那股恐怖的吞噬力。扳手脫手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

“陳頭兒！”老雷的吼聲和沉重的腳步聲同時逼近。他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通道盡頭，看到陳跡的處境，瞳孔驟縮，立刻扔下工具箱，抄起那把沉重的液壓剪就沖了過來。

“媽的！什么鬼東西！”老雷怒吼著，試圖把液壓剪的鉗口塞進座椅的吞噬口。

但縫隙太小，鋸齒咬合得太緊！液壓剪巨大的鉗頭根本插不進去！鋸齒已經切破了陳跡的褲子，一絲鮮紅迅速在深藍色布料上洇開。

“結構…看結構！”陳跡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聲音，劇痛讓他的聲音都在發抖，“連接點…液壓管…在…在下面！”

老雷立刻趴下，工程燈的光柱照亮座椅底部復雜的金屬結構。一根粗壯的、包裹著黑色橡膠的液壓軟管，正隨著鋸齒的轉動而搏動，像一條邪惡的血管，為吞噬裝置提供著動力。

“找到了！”老雷眼中兇光一閃，巨大的液壓剪調整角度，鋒利的鉗口瞄準了那根搏動的軟管。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卻異常敏捷的身影從側面的通道沖了過來，帶著一股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是蘇離。她蒼白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在昏暗光線下亮得驚人，像手術臺上的無影燈，精準而冷靜地鎖定目標。她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看陳跡痛苦的臉，直接單膝跪地，手中那柄閃著寒光、帶著鋸齒的醫用骨鋸，已經抵在了液壓軟管上！

“按住他！別動！”蘇離的聲音清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感，是對老雷說的。

老雷立刻用一只大手死死按住陳跡還在掙扎的上半身。蘇離深吸一口氣，手腕猛地發力！

“滋——嘎吱——！”

刺耳的金屬摩擦切割聲響起！骨鋸鋒利的鋸齒高速旋轉著，狠狠切入了堅韌的橡膠和里面的金屬編織層！暗紅色的、粘稠的液壓油混合著不知名的暗色液體，如同被割開的動脈般，猛地從切口處狂噴而出！

滾燙的液體帶著濃烈的鐵銹和機油味，劈頭蓋臉地澆了陳跡滿頭滿臉！視野瞬間被一片粘稠的暗紅遮蔽，嘴里嘗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腥甜鐵銹味。灼熱感和窒息感同時襲來。

但就在這粘稠的、帶著死亡氣息的“血雨”中，那股禁錮雙腿、幾乎要將骨骼碾碎的恐怖吸力，驟然消失了！

“咳…咳咳…”陳跡劇烈地咳嗽著，用力抹開糊住眼睛的油污混合物，視線模糊地看到，那張裂開的座椅吞噬口已經停止了轉動，鋸齒無力地張開，像死掉的昆蟲口器。液壓油還在汩汩流出，在他腳邊匯成一灘。

老雷喘著粗氣把他從座椅上拖開。陳跡雙腿發軟，小腿上被鋸齒割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但更讓他心頭發冷的是剛才那股非人的力量。

蘇離站起身，骨鋸的鋸齒上還掛著粘稠的油污和暗色組織碎屑。她胸口微微起伏，額角滲出汗珠，顯然剛才的爆發也耗盡了力氣。她沒看陳跡，而是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其他座椅，仿佛在防備下一張突然張開的獸口。

“謝…謝了?！标愛E喘息著，聲音沙啞，臉上糊滿的油污和“血”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他看著蘇離，她側臉的線條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異常緊繃，眼神銳利地掃過劇院每一個黑暗的角落。

蘇離只是微微點了下頭，目光依舊警惕地巡視著，緊握著那把沾滿油污的骨鋸，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她沒有說話，但陳跡看到了她微微顫抖的手腕——剛才那一下爆發切割，顯然也超出了她手臂的負荷。

寂靜重新籠罩了歌劇院，只有液壓油滴落在地板上的“嗒…嗒…”聲，以及三人粗重的喘息。

舞臺的黑暗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無聲地蠕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