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武道館巨大的穹頂下,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屬于“心源之矛與盾”的這塊方寸賽場,此刻仿佛被無形的冰墻隔絕開來。看臺的喧囂、其他場地的激斗聲浪,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眼前三雙眼睛,如同三潭深不見底的寒水,牢牢鎖定著他們。
不動峰“影蛇”隊——隊長北條信居中,兩側是副將藤原和杉山。三人穿著統一的暗紫色劍道服,護具色澤深沉,如同三塊剛從寒潭中撈起的玄冰。他們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只是靜靜站在那里,一股陰冷沉凝的氣息便已彌散開來,沉甸甸地壓在嵐、健太和美雪的心頭。
“行禮!”
動作標準,卻毫無溫度,如同冰冷的機械。
“開始!”
“吼啊——!”健太的咆哮如同掙脫枷鎖的猛獸,將心頭壓抑的寒氣硬生生吼散幾分!他沒有任何試探,眼中燃燒著被輕視點燃的怒火,龐大的身軀如同失控的戰車,裹挾著狂暴的氣勢,手中竹劍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黑影,悍然沖向對方左側的藤原!依舊是“蜂鳥”戰術的開場——以絕對的蠻力撕開缺口!
“天真。”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是北條信。他的嘴唇似乎都沒動,聲音卻清晰地刺入耳膜。
就在健太的雷霆“面”擊即將觸及藤原的瞬間,藤原動了。不是格擋,不是閃避。他的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幽靈,以最小、最流暢的幅度向右側滑開半步!動作幅度小得驚人,卻精準地讓健太這勢大力沉的一擊擦著護具邊緣落空!巨大的力量無處宣泄,讓健太的重心不由自主地向前傾斜!
與此同時,藤原右側的杉山,如同早已預知到這一切,在健太前沖的力道用老、重心不穩的剎那,動了!他的竹劍并非凌厲劈砍,而是如同毒蛇出洞,角度刁鉆至極,帶著冰冷的銳氣,直刺健太因前沖而暴露無遺、毫無防護的右肋——“胴”!
這一刺,時機把握妙到毫巔,角度毒辣無比!正是健太舊力已盡、新力未生,防御最薄弱的致命空隙!
“健太!”嵐瞳孔驟縮!身體本能地就要前沖救援!
然而,就在嵐啟動的瞬間,一股冰冷徹骨的寒意,如同實質的冰針刺入他的脊椎!北條信的目光!那雙毫無感情、如同萬載寒潭的眼睛,不知何時已牢牢鎖定了他!沒有警告,沒有言語,但那眼神中蘊含的冰冷洞察和無形壓力,瞬間像一只無形的巨手攫住了嵐的心臟!他的動作,竟被這無形的精神重壓硬生生遲滯了半拍!
就是這致命的半拍!
噗!
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杉山的劍尖狠狠刺中健太的護胴胴!巨大的力量透過護具傳來,健太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整個人被刺得踉蹌后退,險些摔倒!開場不過數秒,健太便被精準打擊,瞬間落入下風!
“左側藤原,閃避動作效率93%,重心轉移無冗余。右側杉山,反擊時機精準度誤差小于0.1秒,打擊力量峰值......超出健太防御閾值8%。”美雪冰冷的聲音如同手術刀,快速分析著平板上的實時數據流,指尖在屏幕上劃過,“北條信,未參與攻防,但精神引導作用顯著。嵐切入被壓制,延遲0.18秒。模型誤差修正……戰術執行風險上升至71%!”
健太穩住身形,面罩下的臉漲得通紅,眼中燃燒著屈辱和怒火:“混蛋!”他怒吼一聲,再次不顧一切地撲向藤原,試圖用更狂暴的力量挽回頹勢。
但不動峰的戰術如同精密冰冷的齒輪。藤原依舊是那滑不留手的幽靈式閃避,幅度極小,效率極高,每一次都讓健太的猛攻落空或擦邊。而杉山則如同附骨之蛆蛆,總是在健太力量用盡、重心轉換的瞬間,發動角度刁鉆、力量十足的反擊!每一次反擊都精準地落在健太防御的薄弱點,打得他疲于招架,狼狽不堪。
嵐幾次想從側翼切入,尋找機會支援健太,或者直接攻擊北條信。但每一次他剛有動作,北條信那冰冷刺骨的目光就如影隨形地籠罩過來。那目光并非簡單的注視,而是一種洞穿一切、直抵內心的冰冷窺探!仿佛將他每一個意圖、每一個肌肉的微小繃緊都看得清清楚楚!巨大的精神壓力下,嵐的動作變得僵硬、遲疑,每一次啟動都像是陷入了無形的泥沼,失去了往日的敏銳和流暢。
“你的心……在恐懼什么?”北條信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毒蛇在耳邊嘶嘶吐信,直接鉆入嵐的腦海,“道場?父親?還是你自己的……無能?”
嗡!
父親!道場!這兩個詞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嵐的心上!失敗的恐懼、道場可能再次失去的陰影、對父親期望的沉重負擔……種種被強行壓下的負面情緒,在北條信精準的精神穿刺下,轟然爆發!
嵐的呼吸猛地一窒!動作瞬間變形!一次原本計劃好的側切被北條信輕易識破,對方只是微微側身,就讓嵐的刺擊落空,自己反而因為用力過猛露出了中門破綻!
啪!
北條信甚至沒有移動腳步,只是手腕一翻,竹劍如同靈蛇甩尾,以一個刁鉆的角度狠狠抽打在嵐護手的“小手”部位!火辣辣的疼痛順著手臂蔓延!
“有效!小手!一本!”裁判的聲音冰冷地宣判。
看臺上一片嘩然!開場不到兩分鐘,“心源之矛與盾”竟被全面壓制!健太如同陷入蛛網的蠻牛,嵐則像被無形鎖鏈束縛的飛鳥!北條信站在原地,如同掌控一切的冰冷棋手!
“嵐!健太!聽我說!”美雪清冷的聲音穿透混亂,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投入冰潭的石子,“放棄‘蜂鳥’!執行‘竹節絞’!健太!放棄正面強攻!轉為‘竹根’防御!原地固守!嵐!你是‘竹梢’!放棄支援!放棄攻擊北條信!目標——藤原!以他為軸心,進行高速環形游走!打亂他們的節奏!”
竹節絞?!
健太和嵐同時一怔。這是美雪賽前根據“影蛇”資料制定的備用戰術,一個極其冒險、完全違背他們之前打法的方案!健太放棄引以為傲的進攻,化為被動防守的“根”?嵐放棄支援和直接攻擊,變成高速移動干擾的“梢”?
“照做!”美雪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屏幕上,“竹節絞”的模型線條瘋狂閃爍,顯示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健太狠狠一咬牙,眼中閃過掙扎,但瞬間被決然取代!他猛地停下無謂的猛沖,身體重心下沉,竹劍橫亙身前,擺出最穩固的古流防御架勢——“不動根”!將自身化作一塊沉默的頑石,死死釘在藤原和杉山之間,阻擋他們流暢的聯動!
嵐也猛地吸了一口氣!摒棄一切雜念!父親、道場、北條信的凝視……統統拋開!眼中只剩下美雪指定的目標——藤原!
他動了!不再是試圖切入戰圈,而是圍繞著藤原,開始了高速的、不規則的無序移動!古流的滑步、送足、甚至小范圍的跳躍被發揮到極致!他的身影如同疾風中的竹梢,圍繞著藤原瘋狂搖曳晃動!手中的“孤雨”不再追求有效打擊,而是化作一片連綿不絕的灰色虛影,從四面八方、各種刁鉆的角度,對藤原進行高速的、無規律的點擊、虛刺、干擾!
啪!啪!啪!啪!
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撞擊聲驟然響起!嵐的竹劍如同暴風驟雨,瘋狂地敲擊在藤原的劍身、護手、甚至護具邊緣!力道不大,但頻率高得驚人,角度詭異多變!
藤原那原本如同幽靈般流暢高效的閃避動作,第一次被打亂了!高速無序的干擾如同無數煩人的飛蠅,嚴重干擾了他的感知和節奏!他被迫不斷進行小幅度的格擋和調整,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從容地閃避健太的攻擊,更無法為杉山創造完美的反擊空間!他和杉山之間那精密的聯動齒輪,被嵐這瘋狂旋轉的“竹梢”硬生生卡住了!
“有效干擾!藤原動作效率下降21%!與杉山配合間隙出現!”美雪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振奮!
“混蛋!”藤原第一次發出了帶著怒意的低吼,試圖擺脫嵐的糾纏。但嵐的心神此刻完全沉浸在高速移動的節奏中,只遵循美雪的指令——盯死藤原!干擾!干擾!再干擾!汗水浸透了護具內襯,視線在高速晃動中有些模糊,但那份被北條信凝視的冰冷壓力,似乎被這瘋狂的節奏暫時驅散了!
一直如同冰雕般矗立的北條信,眼神終于微微波動了一下。他那萬年不變的冰冷面容上,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撇,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石子,漾開一絲極淡的、名為“意外”的漣漪。他緩緩抬起了手中的竹劍,劍尖第一次,明確地指向了那片圍繞著藤原瘋狂搖曳的灰色風暴——指向了千葉嵐。
冰冷的殺意,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間跨越空間,刺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