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魂符在何觀如掌心微微發燙，淡金色的紋路順著她蒼白的指尖蔓延，卻在觸及手腕時驟然黯淡。

丹田處傳來的抽痛比剛才更甚，有無數根細針在扎著經脈般疼痛，剛凝聚起的靈力瞬間散了大半。

老賴鬼見狀，笑聲愈發刺耳。他抬起沾血的手，指尖黑色邪氣凝成利爪，猛地朝著何觀如心口抓來。

何觀如下意識偏頭，利爪擦著她的臉頰劃過，輪椅扶手被生生抓出五道深痕。

“躲得還挺快。”老賴鬼瞇起眼，紅色瞳孔里滿是戲謔，“你能躲幾次？上次你靠那股莫名的力量贏了我，這次你靈力都沒恢復，還想故技重施？”

話音剛落，他突然轉身，黑色邪氣化作長鞭，狠狠抽向縮在墻角的兩個年輕修士。

那兩人本就受了重傷，根本來不及躲閃，只聽“啪”的一聲脆響，血霧瞬間炸開，兩人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身體就軟倒在地，胸口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順著磚縫蜿蜒流淌，很快在破廟地面積成小小的血洼。

何觀如瞳孔驟縮，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你住手！”何觀如聲音發顫，掌心的滅魂符幾乎要被汗水浸透，“他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趕盡殺絕？”

“無冤無仇？”老賴鬼嗤笑一聲，抬腳踩在其中一個修士的桃木劍上，劍身瞬間斷裂，“他們來殺我，我難道要等著被他們斬嗎？何觀如，你別裝什么菩薩心腸，你來不也是想殺我嗎？”

“我！”何觀如猛地提高聲音，眼眶通紅，但是不知道說什么。

確實，她是來殺他的。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何觀如看著老賴鬼那張熟悉的臉道

“回頭？”老賴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周身邪氣驟然暴漲，破廟里的神像碎片被掀得漫天飛舞，“我回頭了，誰來還我那些年受的苦？誰來還我被修士追殺、被凡人唾棄的日子？現在我有力量了，我想殺誰就殺誰，這不好嗎？”

說著，他突然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另一個受傷的修士面前。

把那修士嚇得渾身發抖，連滾帶爬想逃，卻被老賴鬼一腳踩住后背。

黑色邪氣順著修士的七竅鉆進去，修士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眼睛里的光彩迅速消失，最后只剩下一具輕飄飄的軀殼。

短短片刻，又一條人命沒了。

何觀如看著這一幕，手指死死攥著輪椅扶手，指節泛白。她想沖上去，可丹田處的靈力像一潭死水，任憑她怎么催動，都只傳來陣陣刺痛。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老賴鬼肆虐，看著那些曾并肩作戰的修士一個個倒下，這種無力感比當初自己被老賴鬼重傷時更難受。

“觀如！別硬撐！”謝臨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嘴角不斷溢出血，他想沖過來，卻被謝硯拉住。

謝硯搖了搖頭，眼里滿是無奈。

謝臨這時勉強起身，他看著破廟里的慘狀，渾濁的眼睛里滿是痛惜，卻只能咬著牙說：“觀如，想想上次！上次你明明贏了他，你再想想，你上次是怎么做到的！”

“上次……”何觀如喃喃自語。

她只記得自己在地宮意識越來越模糊，最后好像暈了過去，再醒來時，老賴鬼已經逃了。

“謝硯！”何觀如突然轉頭，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上次我到底是怎么贏的？你們當時在我身邊，你們看到了對不對？”

謝硯臉上滿是復雜，沉聲道：“上次你暈倒之前，我們所有人都快撐不住了，眼看就要……”他頓了頓，回憶當時的場景，“可就在那時候，你突然暈倒了，我背著你和謝臨逃，然后你周身就冒出了金色的光，之后你周身靈力暴漲，而且你變得也不像你了，有一股神性?！?

“金色的光？神性？”何觀如皺緊眉頭，心里更亂了，“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知道?！敝x硯搖了搖頭，聲音里帶著一絲不確定，“那光像是從你身體里透出來的，特別溫暖，卻又帶著很強的殺傷力，老賴鬼根本沒法抵擋。當時我們都覺得，你好像……好像身體里住著神一樣，那種力量，根本不是我們能比的。”

身體里住著神？

何觀如愣住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的滅魂符還在微微發燙，可她卻感受不到絲毫“神”的力量，只有丹田處的無力和疼痛。

老賴鬼聽著他們的對話，臉上的嘲諷慢慢變成了忌憚。他當然記得上次那股力量，那力量差點讓他魂飛魄散，直到現在想起來，他還覺得渾身發冷。

可他看著何觀如現在的樣子，又很快放松下來。

她現在靈力都沒恢復，就算真有那股力量，又怎么可能再用出來？

“別白費力氣了?！崩腺嚬砝湫σ宦?，黑色邪氣再次凝聚成利爪，一步步朝著何觀如走來，“上次是你運氣好，這次你以為你還能有那樣的機會？何觀如，今天我就讓你跟這些修士一起，給我陪葬！”

他的腳步聲在安靜的破廟里格外刺耳，每走一步，地面上的血洼就泛起一圈漣漪。

何觀如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影，看著他眼里越來越濃的殺意，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強烈的不甘。

她不能就這么輸了。

靈力還是沒反應，丹田處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像是要炸開一樣。

“觀如！集中精神！”胡老道突然喊道，“別想太多，跟著你的感覺走！上次你能做到，這次也一定可以！”

跟著感覺走？怎么走！

望著老賴鬼，望著這些受傷的人。

何觀如只有迷茫。

輕輕閉上眼睛，腦海里不再想怎么贏。

從前偷零食吃的老賴鬼。

幫他們抓鬼的老賴鬼。

笑嘻嘻的老賴鬼。

……

老賴鬼究竟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現在的他，雙手沾滿了鮮血，眼里只有殺戮和貪婪。

痛，太痛了。

她自知靈力微弱勝不了老賴鬼。

但她必須背水一戰。

何觀如承受著剜心之痛，身體內卻慢慢生出了一股力量。

她不能再猶豫了，老賴鬼已經沒救了，她必須殺了他，為那些死去的修士，為那個被他殺死的村民，也為了從前那個還沒完全泯滅良知的老賴鬼。

此時，何觀如仿佛進入了某個秘境之內。

水天相接的空間內，她對面站著的，是一位渾身穿著雪白色圣裝的女子。

長相和自己如出一轍，只是周身有著一股不可違抗的氣息。

“孩子，你終于決定了?！蹦侨诵?。

何觀如終于明白這是誰。

是謝硯說的那個神邸。

她點點頭。

“老賴鬼雖是我的家人，但它現在已經完全變了，殺人如麻，罪不可恕。”

神邸微笑，點頭“看來我沒有看錯你?！?

睜眼。

眼前是老賴鬼那張扭曲的面孔。

“老賴鬼，”何觀如眼里的迷茫和痛苦消失不見，“這次，我不會再讓你逃了?！?

她緩緩抬起手，掌心的滅魂符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這金光比之前強了數倍，瞬間照亮了整個破廟。老賴鬼見狀，臉色驟變，下意識后退幾步，眼里滿是驚恐：“不可能！你怎么可能還能使出這力量！”

何觀如沒有回答，她只覺得丹田處的疼痛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暖的力量，這力量順著她的經脈流淌，很快傳遍全身。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慢慢離開了輪椅，懸浮在半空中。

金色的光從她周身散發出來，像一個巨大的罩子，將整個破廟籠罩其中。那些黑色的邪氣在金光里不斷掙扎，卻根本無法靠近何觀如，只能一點點被金光吞噬。

老賴鬼看著自己的邪氣越來越少，眼里的驚恐變成了絕望。他猛地朝著何觀如沖過來，黑色邪氣凝聚成一把長劍，狠狠刺向她的胸口：“我就算魂飛魄散，也要拉著你一起！”

何觀如眼神平靜，她抬起手，輕輕一揮，金色的光化作一道屏障，擋在她面前。老賴鬼的黑色長劍撞在屏障上，瞬間碎裂，邪氣四散開來，被金光瞬間吞噬。

老賴鬼被反彈的力量震得連連后退，他看著何觀如周身的金光。

“老賴鬼，你真的變了?！?

何觀如的聲音從上而下的降臨。

老賴鬼的身體突然開始發抖，眼里的紅光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清明。

他抬頭看向何觀如，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觀如……我……”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身體里殘留的邪氣突然爆發，瞬間吞噬了他的清明。他的眼睛再次變得通紅，臉上的黑色紋路更加扭曲：“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我已經殺了這么多人，早就回不了頭了！何觀如，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何觀如看著他這副模樣。

落下一滴淚。

老賴鬼已經被邪氣徹底吞噬了。

她深吸一口氣，掌心的滅魂符再次亮起，金色的光凝聚成一把長劍，懸浮在她面前。

“老賴鬼，”何觀如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是你欠他們的，也是你欠你自己的。我會給你一個痛快，來世……別再做邪祟了。”

她說完，輕輕抬手，金色的長劍瞬間朝著老賴鬼飛去。老賴鬼沒有躲閃，他只是看著何觀如，眼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悔恨，有不甘，還有一絲解脫。

金色的長劍穿過老賴鬼的身體，沒有濺起鮮血，只有黑色的邪氣不斷從他身體里逸出，被金光一點點吞噬。老賴鬼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縷黑煙，徹底消失在金光里。

破廟里的金光漸漸散去，何觀如的身體慢慢落在地上。她看著老賴鬼消失的地方，心里空落落的，又覺得松了一口氣。

終于，一切都結束了。

謝臨和謝硯連忙沖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何觀如。謝臨看著她蒼白的臉，眼里滿是擔憂：“觀如，你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何觀如搖了搖頭，聲音有些虛弱：“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胡老道也走了過來，看著地上修士們的尸體，眼里滿是痛惜：“唉，這次雖然除了老賴鬼，可也犧牲了這么多修士……”

何觀如看著那些尸體，心里一陣愧疚。如果她能早點恢復靈力，如果她能早點想起怎么使用那股力量，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么多人死去？

“師父，”何觀如抬起頭，看著胡老道，“這些修士的家人，我們一定要好好安頓。還有那個村民的妻子，我們也要幫她渡過難關?！?

胡老道點了點頭：“放心吧，這些事我會安排的?！?

謝硯看著何觀如，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觀如，剛才你周身的金光，到底是什么力量?。磕悻F在能控制它了嗎？”

何觀如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胡老道皺了皺眉，沉思道：“或許這力量跟你的心境有關，只有在你真正想保護別人，或者真正堅定的時候，它才會出現。以后你再慢慢琢磨，總能找到控制它的方法。”

希望下次不要再動用它了。

何觀如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