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宴舟的手指微微收緊，力道透過相握的手傳遞過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虞希面上那抹邪魅的笑意未減，指尖卻巧妙地在對方虎口某個穴位不輕不重地一按，顧宴舟的手臂肌肉瞬間幾不可察地一僵，力道不由自主地松懈了半分。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更深的審視，緩緩松開了手。

虞希優雅地收回手，拿起菜單，仿佛剛才短暫的交鋒從未發生。

“這里的松露焗龍蝦似乎不錯，顧警官推薦嗎？”她語氣輕松，像是在和老友閑聊。

顧宴舟坐回對面，目光依舊鎖死她，如同獵鷹盯著獵物。“這里的菜，未必合逃犯的胃口。”他聲音低沉，帶著冷硬的質感。

“逃犯？”虞希輕笑出聲，放下菜單，灰藍色的美瞳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澤，“顧警官，標簽不要貼得太早。或許，我們可以換個角度看問題。比如，合作。”

“合作？”顧宴舟像是聽到了什么荒謬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我和你之間，只有抓捕和被逮捕的關系。”

“話別說得太滿。”

虞希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收斂了些，透出幾分認真的蠱惑，“我知道你一直在追查‘極光’的下落。也知道你奶奶的病情……等不起了，對嗎？”

顧宴舟的眼神驟然銳利如刀，周身的氣息瞬間變得危險起來：“你調查我？”

“彼此彼此。”虞希毫不退讓地迎著他的目光，“‘極光’的核心數據，我可以共享給你。它能帶來的突破，或許能給你奶奶一線生機。我知道你找它，不僅僅是為了任務。”

顧宴舟沉默了，放在桌面的手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奶奶是他唯一的軟肋，也是他追查“極光”這條極度危險的線索的私人動力。對方精準地抓住了這一點。

“條件。”他最終吐出兩個字，聲音干澀。

“很簡單。”虞希重新靠回椅背，恢復了那副慵懶又危險的模樣。

“我要一個身份。國際刑警組織的特別顧問，或者任何能讓我合理利用你們內部信息渠道的身份。你放心，我不會干擾你們的正事，相反，我能提供你們無法想象的助力——比如，某些藏在光鮮亮麗招牌下的真正污穢。”她意有所指。

“你想進國際刑警組織？”顧宴舟幾乎要冷笑，“薔薇，你的通緝令還在內部系統里掛著。”

“通緝令可以撤銷，誤會可以澄清嘛。”

虞希語氣輕松，“別忘了，兩年前，如果沒有我，你早就被扔進公河喂魚了。顧警官，欠我一條命的人，是你。”她輕輕點出了那段被塵封的過往。

顧宴舟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那段經歷是他職業生涯中的一個污點和謎團，他身受重傷記憶模糊，只記得一個模糊的身影和代號“X”有關，最終報告將其定性為目標人物的挑釁和陰謀。

此刻被當事人當面揭開，讓他感到極度不適和懷疑。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女人，試圖從那精心修飾的面容上找到一絲熟悉的痕跡，但那灰藍色的眼睛和略帶棱角的臉龐無比陌生。

長時間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餐桌上精美的餐具仿佛都凝結了一層寒霜。

突然，顧宴舟輕笑出聲，目光死死盯著虞希，幾乎要灼穿她臉上的偽裝，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既然要談合作，那就拿出點誠意來。把你臉上這套可笑的東西摘了！我要看到真正的你，薔薇。”

他的話語直接、粗暴，打破了所有虛偽的客套和試探，直接將兩人之間那層脆弱的窗戶紙捅破，將最核心的問題——身份與信任，赤裸裸地拋了出來。

空氣凝固了足足五秒。

虞希臉上的邪魅笑容絲毫未變，甚至眼底那抹灰藍變得更加深邃，像是結了冰的湖面。

她沒有動怒，也沒有驚慌，只是微微偏了下頭，用一種近乎憐憫的語氣輕聲說：

“警官大人，你還是這么……不懂風情。”

她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看清楚這張臉，現在代表的是‘X’，一個能和你談合作、能給你帶來‘極光’的人。看到了‘薔薇’，那我們就只能重溫兩年前雨夜的戲碼了——你確定要在這里，在這種時候，玩‘你追我逃’的把戲？”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冰冷的誘惑：“還是說，你更想先談談‘極光’的穩定劑配方？我記得數據里提到，它對延緩神經退行有奇效。”

“奶奶”兩個字像一把無形的鑰匙，瞬間撬動了顧宴舟緊繃的神經。

他撐在桌上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眼中的銳利和怒火在掙扎中緩緩沉淀，最終被一種極度壓抑的冷靜所取代。

“薔薇，其實我很佩服你。”

“全世界都應該佩服我這個天才。”

“是嗎？你太自傲了。你能單獨約我出來，相比也做好了被逮捕的準備了吧。”顧宴舟目光如炬。

“我能約你出來，當然準備了抽身的萬全之計。警察大人，如果你還是認為你在和薔薇談判的話，那想必我們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顧宴舟的指節依舊泛白，但緊繃的肩膀線條略微松弛了半分。

他靠回椅背，目光依舊銳利，卻不再試圖用視線剝落她的偽裝，而是轉為一種更深沉的、評估式的審視。

“‘X’……”他玩味著這個新代號，聲音低沉，“一個藏頭露尾的合作者，比一個聲名狼藉的通緝犯，聽起來確實順耳一點。”

這話像是嘲諷，又像是某種程度的暫時認可。

侍者恰好此時開始上前菜，微妙地打斷了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精致的菜肴擺放在桌上，卻無人動筷。

待侍者離開，顧宴舟才再次開口，語氣平靜了許多，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底線：“‘極光’的穩定劑數據，我要先驗貨。至于身份……國際刑警不是我的私人領地，不是我點頭就能塞人進去的。你需要證明你的價值，并且，是‘干凈’的價值。”他強調著“干凈”兩個字。

虞希——此刻的X——輕輕笑了一聲，拿起手邊的水杯，指尖沿著杯沿緩緩滑動。

“價值？顧警官，我坐在這里，本身就是價值的證明。至于干凈……”她抬起眼，灰藍色的瞳仁里閃過一絲冷冽的微光。

“我可以比你們內部某些披著羊皮的狼干凈得多。季家最近那幾批貼著‘醫療援助’標簽運往東南亞的貨物，你就不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嗎？我可以給你打開一個缺口。”

她再次拋出一個誘餌，直接且致命。

顧宴舟的眼神徹底變了。季家是他近期秘密調查的重點之一，但對方防護嚴密，一直找不到突破口。X的話，像一把精準的鑰匙，直接插入了鎖芯。

他沉默了片刻，終于拿起面前的叉子，卻沒有碰食物，只是無意識地撥弄著。

“數據。”他重復道，聲音干澀，“我要先看到能證明你誠意的‘樣品’。”

“可以。”虞希答應得異常爽快，“今晚十二點，你會收到一個加密數據包，解密密鑰是你奶奶病歷上的編號。”她連他會懷疑這是陷阱的可能性都預判到了，用了這樣一個極度私人且難以被第三方獲取的信息作為憑證。

顧宴舟猛地抬眼看向她，眼中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絲被窺探隱私的憤怒。她對他的了解，遠比他想象的更深。

“吃完這頓飯吧，顧警官。”虞希仿佛沒看到他眼中的驚濤駭浪，自顧自地拿起刀叉，姿態優雅地切開了面前的菜肴，“這里的龍蝦冷了，就不好吃了。”

她開始進食，仿佛真的只是來享用一頓晚餐。

而對面的顧宴舟，看著眼前這個神秘莫測、步步為營的女人，心中的疑竇、警惕、以及一絲被強行勾起的、對“極光”的希望，交織成一張復雜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