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猜測和疑問在她腦海里翻滾，她偷偷側過頭，想從那張面具上看出一點端倪，卻只看到對方緊抿的下頜線。

這人救了她，至少目前看來沒有惡意。

但他身上那股神秘，又讓她心里直打鼓，不敢完全放下戒備。

面具人沉默地拉著她，避開所有廝殺區域，很快來到了離出口不遠的地方。

喧鬧聲愈發震耳，顯然出口處已經亂成一團。

停下腳步，他似乎想說什么，明月喃正好抬頭，開口道謝：“那個，前輩……”

謝字還沒出口，寅時至，鬼市關閉在即，最后一批急于離開的修士轟然涌來，巨大的人潮將兩人沖散。

“哎——”明月喃驚呼一聲，身不由己地被裹挾著向前涌去。

她拼命想回頭再看一眼，卻只見人流攢動，那個黑色的身影在原地停頓了一瞬，又迅速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一股巨大的推力傳來，眼前景物變換。她已被擠出黑市，回到了破廟前那棵歪脖子樹下。

長耳鸮還在樹上打盹，不張嘴的時候，看上去很可愛。

明月喃驚魂未定，憑借十幾年所受的教育，機械記憶朝它揮揮手道別。

那貓頭鷹被驚醒，睜開圓溜溜的大眼，一看是她，立刻又炸毛了，張開嘴就是一通輸出。

鳥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話？

明月喃不想理會，身邊的百幻蝶已經嘴快地翻譯了出來：“你給我刷了幾個子兒，刷什么存在感？”

明月喃氣結，恨不得立刻上去把這鳥毒啞了再薅禿。

但想想下次可能還得靠它進門，硬生生把這口氣咽了回去，咬牙切齒地轉身離開。

趁天未亮，她熟門熟路從宗門大陣那條縫隙溜回去，剛靠近小院，腳步一頓。

影澤抱劍倚在院門邊，閉目假寐。月色如水，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墨色高馬尾垂在肩后，發尾沾著點夜露，投在墻上的影子纖細漂亮。

這下真玩脫了，明月喃心里咯噔一下，她抱著一絲僥幸，貓著腰想溜進門。

指尖剛觸到門板，一道聲音涼涼響起：“阿姐幾時出去的？”

明月喃身體一僵，慢吞吞地轉過身。

影澤緩緩睜開眼，霧藍眸子在月色下清凌凌，“心中總覺不安，橫豎天明約了阿姐練劍，便早些過來等著了。”

“哈……我出去活動活動筋骨。”明月喃心虛干笑，試圖搪塞。

她本就不擅長說謊，見影澤目光沉靜，謊便卡在喉間，最終老實交代，“去了趟鬼市。”

“看來白日喂的招還不夠，”影澤語氣平淡，明月喃聽的頭皮發麻，“讓阿姐這般有精力。”

現在對練的強度已讓她叫苦不迭，再加練她怕是真要散架。

她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

他一直記得陰石之事，白日練劍分神，朔望之夜獨自出門，還能為了什么？

影澤的聲音沉了下去：“阿姐是小騙子，明明答應過我不去黑市冒險。”

他早就告誡過她，黑市魚龍混雜，絕非善地，今日若不是偷偷跟著，那些人早得手了。

便宜弟弟聰明的很，根本瞞不住。

明月喃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雖然她是姐姐，此刻卻像個被訓話的小孩。

“我這不是沒事嘛……”她小聲嘟囔，試圖蒙混過關。

影澤沒說話，只是走上前，指尖輕輕拂過她散落的鬢發，檢查她是否受傷。

動作很輕，語氣硬邦邦：“阿姐若執意要去，為何不肯帶上我？”

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無論何處，我總會護著阿姐周全，別再獨自去那種地方了。”

完了完了，快哄！

“小澤別生氣，”明月喃趕緊順桿爬，試圖轉移話題，“我給你帶了禮物！”

她興沖沖地在儲物袋里翻找，影澤的目光隨之落下，帶著期待。

然而，她掏了半天，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那柄精心挑選的左手劍不見了蹤影，只摸出一個霧藍色劍穗，流蘇細長，像細碎的月光。

“好像出了點小意外。”她硬著頭皮，先將劍穗遞過去。

影澤接過，指尖在冰涼的流蘇上輕輕一捻，小心收攏入掌心。

明月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本來給你買了一柄很好的左手劍，可能太匆忙遺落了，只剩這個。”

她強撐著露出一個笑：“不過你放心，阿姐一定給你尋到最趁手的！”

影澤沒說話，只是當即解下自己劍上舊了的穗子，將新劍穗細致地系了上去。

調整好才抬眼看向她，目光沉靜：“比起劍，我更想要阿姐平安。”

轉眼到了月末，

在大宗門做弟子，除了提高修為，還要修宗門貢獻點賺靈石。

明月喃不需要，但裝個樣子還是有必要的。

眼下，她盯著任務玉牌上微光閃爍的“丁下”字樣，輕輕嘆了口氣。

身旁的云昭微整理著藥囊，影澤則安靜劍，另一位同門師兄陳凜和他們分到了一隊，早已等得不耐煩，頻頻望向山門方向。

“不過是只地縛靈，”陳凜嘟囔著，“速去速回，賺了貢獻點好交差。”

四人御劍，不過半日工夫，便抵達了此次任務的地點落花鎮。

鎮子不大，灰墻黑瓦，被一條湍急的河流環繞。

才剛踏入城門，一陣壓抑的哭鬧聲便刺入耳膜。

只見幾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正圍著一個瘦弱女孩推搡踢打，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小偷！敢偷河神老爺的貢品！”

“打死她！不然河神發怒，我們都要倒霉！”

那女孩蜷縮在地，死死護著懷里一塊已經沾了塵土的棗泥糕，任憑拳腳落下，也不肯松開。

明月喃眉頭一蹙，云昭微先一步上前，聲音慍怒：“住手！幾個半大孩子，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小乞丐們一哄而散。

明月喃扶起那女孩，拍去她身上的塵土，將那塊不成形的糕點仔細放回她手心。

女孩抬起頭，露出一張臟兮兮輪廓清秀的小臉，眼眶通紅，咬著唇沒讓眼淚掉下來。

明月喃執起她的手，指尖靈光微蘊，在她掌心細細繪下一個繁復的金色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