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問道悠悠轉醒,像株被暴雨打蔫的野草,懵懵地撐著坐起身。
旁邊一個粗布短打的漢子端著碗湯遞過來,指尖沾著泥灰,語氣平平:“醒了就喝點,暖和?!?
陳問道接過碗,手指還在發顫,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謝、謝謝……剛才有個怪物追我,青面獠牙的,差點沒跑出來。”
漢子眉峰動了動,沒接他的話,轉頭朝篝火另一邊喊:“林哥,他醒了?!?
被稱作“林哥”的人抬眼掃過來,目光沉得像山澗里的石頭:“看見啥了?”
陳問道咽了口湯,才敢答話:“就……就一個渾身爛肉的東西,跑得特別快,關節咯吱響?!?
旁邊另個精瘦漢子突然插嘴,聲音帶著點慌:“林哥,聽著像尸裂犬啊,這地方咋會有這玩意兒?”
林哥沒理他,仍盯著陳問道:“你叫啥?從哪來?”
“我叫陳問道……”他頓了頓,眉頭擰成疙瘩,“我從哪來?好像……記不清了?!?
林哥旁邊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年輕人(后來知道叫徐楓)突然瞥了眼他的衣服,眼神里帶著點探究。
陳問道被看得不自在,下意識攏了攏身上的病號服,漢子(王二)卻突然嗤笑一聲:“穿得倒稀奇,跟山里的蘑菇似的,花里胡哨?!?
陳問道張了張嘴,沒接話——畢竟剛被人救下,實在沒底氣反駁。篝火噼啪響著,幾人間的沉默比山風還涼,只有那碗熱湯在手里,勉強焐著點活氣。
林哥的目光在陳問道身上停了片刻,像在掂量一塊來歷不明的石頭,末了才轉頭對那強壯漢子說道:
“王二,去看看周圍,別大意?!?
王二應了聲,往暗處走去,腳步聲踩在枯枝上咔嚓作響,沒一會兒就融進了樹影里。
篝火邊只剩三人,沉默像潮水般漫上來,陳問道捧著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撞得胸腔咚咚響。
徐楓忽然從背包里摸出塊干硬的餅子,扔給陳問道。
餅子帶著點霉味,砸在他懷里時發出悶響。
“吃點?!?
年輕人的聲音比林哥柔和些,卻也沒什么溫度,說完就轉頭去撥弄火堆,側臉在火光里顯得棱角分明。
陳問道捏著餅子,掰了一小塊塞進嘴里,粗糲的口感刮得喉嚨生疼。
他偷偷抬眼瞅林哥,那人正望著篝火出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短劍鞘,鞘上的銅扣被磨得發亮。
“你身上除了這衣服,還有啥?”林安忽然開口,聲音冷不丁打破沉默。
陳問道一愣,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摸到了一個玉佩,還有一個印著“精神衛生中心“的塑料牌,陳問道把玉佩往里塞了塞,把塑料牌遞過去。
林哥接過牌,對著火光瞇眼瞅了半天,眉頭皺得更緊:“這字兒……認不全。啥中心?”
“好像是……看病的地方。”
陳問道說得含糊,他其實也記不清那地方到底是啥,只記得白墻白床,還有穿白大褂的人總給她喂藥片。
“看???”
王二恰好從暗處回來,聽見這話湊過來看了眼牌子,撇撇嘴,
“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怕不是從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病秧子?”
陳問道想辯解,卻被林哥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不管你從哪來,”
林哥把牌子扔回給他,語氣硬得像塊石頭,
“天亮就各走各的路。這山里不太平,尸裂犬既然出現了,跟著我們沒好處?!?
陳問道捏著那塊塑料牌,心沉得像灌了鉛。
他望著黑漆漆的山林,樹影在風里張牙舞爪,像無數只伸向他的手。
那只叫尸裂犬的怪物說不定還在附近,他一個人,怕是走不出這片山。
篝火漸漸弱了,火星子飄得越來越高,沒入墨色的夜空里。
陳問道把剩下的湯一飲而盡,碗底的沉渣硌得舌頭發麻,而他也在思考明早的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