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最深處，厚重的陰影像凝固的墨汁，把星子的微光、風的軌跡全裹進濃稠的黑里。

那具腐朽的黑棺就臥在這片死寂中央，棺木上的漆片早已斑駁成碎渣，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木頭——一道道裂紋像老樹皮的褶皺，又像被鈍器反復捶打的傷疤，在絕對的黑暗里泛著陳舊的死氣。

“咔嗒。”

輕響突兀地炸開，像有人用指甲彈了下朽木。

緊接著是“吱呀”的摩擦聲，棺蓋與棺身之間裂開道細縫，一股混著土腥、霉味和淡淡血腥的氣息，順著縫隙往外滲。

陳問道猛地坐起身，后腦勺“咚”地撞在棺壁上。

他茫然地瞪著眼睛，視線在四周亂撞，只看見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

抬手撓頭時，指腹纏上幾縷打結的頭發，蓬松得像堆枯草。

“這是啥地方啊？”

他嘟囔著，嗓子干得發疼，

“我咋不在精神病院那間帶鐵窗的病房里？護士剛給我喂的藥，勁兒這么大？”

他想撐著坐起來，手剛搭上棺沿，后背就傳來一陣硌痛，像是有棱棱角角的東西戳著脊椎。

陳問道皺著眉，緩緩轉過頭——借著不知從哪漏進來的一點微光，他看清了那硬物的模樣。

慘白的肋骨支棱著，在暗境里泛著森然的冷光，骨頭縫隙間卡著些灰黑色的布條碎片，一摸就簌簌往下掉渣。

“哎喲，我x！”

陳問道驚得爆了句粗口，渾身汗毛瞬間豎成了針。他跟被火燙似的猛地彈起，連滾帶爬地翻出棺槨，后背“咚”地撞在棺木上，震得棺蓋又錯開寸許。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砰砰”聲像是要撞碎肋骨，他卻還不忘對著棺里的枯骨擺手：

“哎，兄弟，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是……實在是有點冒昧了哈，我不知道你在這兒歇著。”

等心跳稍緩，一股莫名的好奇心又冒了出來。

陳問道咽了口唾沫，躡手躡腳地湊回棺邊，借著那點微光打量棺內。

除了那具枯骨，角落里還躺著個東西——玉佩，溫潤的白，在這滿是腐朽的地方顯得格外扎眼，像塊浸在臟水里的月光。

旁邊還壓著把短劍，劍鞘蒙著層厚塵，卻掩不住邊緣透出的寒芒，像是藏著片凍住的冰。

陳問道眼睛一亮，搓著手沖枯骨嘿嘿笑：

“兄弟，你看啊，人都走了這么久，這些玩意兒留著也沒用，放這兒還得蒙灰。

我就……我就替你收著？”他頓了頓，厚著臉皮補充，“再說，我一個黃花大閨男，陪你睡了這么久，你也不算虧，是吧？”

說完，他再也忍不住，伸手把玉佩和短劍全扒拉了過來。

玉佩入手溫涼，像塊剛從井里撈出來的玉；短劍卻沉得很，握在手里能感覺到劍鞘下的鋒芒，像是揣了塊冰。

搜刮完，黑棺里就只剩那具枯骨，肋骨在黑暗里支棱著，像個沉默的驚嘆號。

陳問道抱著東西，又開始犯愁——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空氣里飄著若有若無的腐味，他身上還穿著精神病院那身藍白條紋病號服，褲腳沾著不知啥時候蹭上的泥。

“這到底是啥鬼地方啊？”他踢了踢腳下的土，“護士姐姐要是知道我跑這兒來了，估計得拿鎮定劑扎我……”

實在沒轍，他只能試探著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著往前走。

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腳底下時而踢到碎石，時而碾過枯枝，發出“咔嚓”的輕響，在這死寂里格外清晰。

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會兒想是不是在做夢，一會兒又覺得這觸感、這氣味真實得可怕。

走著走著，腳步不自覺慢了下來。可就在這時，背后像是被什么東西推了一把，一股無形的力量順著脊椎往上爬，推著他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往黑暗更深處探去。

懷里的玉佩突然微微發燙，而那把短劍，竟在鞘里輕輕顫了一下，發出細不可聞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