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照君握著束雪容的手，指腹沿著她手背滑過，忽然覺得掌心的溫度很妥帖，于是忍不住心緒略緩。

可太子被軟禁一事，并不是簡單的探病這么簡單。

三皇子此時下手，無異于掐著天上的火線走。

謝照君猜忌太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如果再不把局勢扭轉過來，不僅僅太子性命堪憂，連同他和那些明暗中站在太子一邊的人，遲早都要被三皇子算在內。

“派人聯絡大臣的事，我來辦。”

謝照君溫沉的聲音里透著一種權臣才有的果斷，

“我會讓人避開三皇子的監視，只和真正站在太子一邊，又身世清白的大臣來接觸。至于證據……”

謝照君頓了一下，想起昨日暗衛送過來的密報，“三皇子和外戚互通的書信，我拿到了幾份，不過還不至于要了命。”

束雪容仰頭看他，見他眉間思慮深遠，便伸手撫平他額上的皺痕：

“禮部尚書夫人那邊，我們去了就盯緊那里。禮部尚書是太子的老班底，肯定愿意幫咱們。而且侯府中饋我管著，拿些銀票讓那些人幫太子周轉，就不會有人起疑心，太子也會感激咱們。”

謝照君握著她的手，往自己掌心里緊了緊：“難為你了，才剛出月子就要你來操心這些。”

他低頭在她發頂下一吻，有安撫的意味，“晚上別等我，我可能要晚些回去，最遲丑時，我一定回來。”

束雪容點頭，手指卻勾住了他的衣袖：

“那你記得帶暖爐，夜里風大。還有，別喝多酒，傷胃。”

謝照君笑道：“好，謝謝娘子。”

——

謝照君受皇上賞識，被擢升為禮部侍郎，負責明年的科考。

謝照君站在書房的窗前，手指間捏著一塊雕工精細的美玉，那是太子多年以前送給他的禮物，現在成了他和太子約定的信物。

窗外出月朦朧，侯府的侍衛在院子里悄悄地巡邏，腳步聲如同貓腳一般輕聲。

謝照君也是他自己安排的人，萬一三皇子的人盯了上來，好做及時發現和應對。

“世子，東宮那邊有消息了，太子殿下想在今夜和您在靜心別院見面。”

福安小聲說道，他手心捧著一件黑色的披風，“殿下讓您換上常服，走小路，不要走主干道。”

謝照君點點頭，接過披風搭在手臂上，然后又扭過身子面對著內室。

束雪容坐在里面，借著燭光在紙上寫著什么，密密麻麻的都是科考作弊案的考官的名字，以及受賄的數目，還有考卷被調換更改的寒門子弟的編號，這些都是她通過借禮部尚書夫人的關系，聯系上幾個原來還肯說話的考官的家人，一點一點拼湊出來的。

“去見太子？”

束雪容抬起眼，看著他，眼里是溫暖的燭光，

“我寫好了這些證據，考官的名字，受賄的數目，寒門子弟被調換了考卷的編號，一會兒交給皇上。”

謝照君接過紙筆，束雪容幫他簽了字。

“要去嗎？”

謝照君握住她的手，指腹沿著她的指節滑過，自從她接手了中饋以后，手背上有了薄薄的繭子，利索了很多。

“去。暗衛都安排好了，繞著三條小路過去，一定不會有事。”

他低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回來和我一起商量，怎樣才能把證據交到皇上的手里。”

束雪容點一點頭，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瓷瓶，塞進謝照君的懷里：

“這個是迷煙，萬一有事，撒了煙就跑。還有，別喝太子那遞過來的茶，你自己的水囊在馬鞍子側面。”

謝照君失笑，捏捏她的臉：“你倒比我還小心。”

“不是小心，是怕你出事。”

束雪容很認真地說，“太子仁厚，可他身邊未必都是干凈的，防人之心不可無。”

謝照君心里暖意微微，應了一聲“知道了”，旋即轉身飛快地走開。

城西靜心別院掩于竹林之中，門口只有兩名不起眼的侍衛，見謝照君到了，立刻引他進去，到了內堂。

太子穿著一件素錦袍，坐在桌后，面前的茶杯里茶水已冷，臉色有些憔悴。

“照君，你可來了。”

太子站起來，語氣里透著急迫，

“三皇子越來越過分，這次科考他竟然賄賂了半數考官，連我舉薦的幾個寒門少年，考卷都被換了！”

謝照君坐下，開門見山：“殿下，我這次來，是想和您合作。我手邊有三皇子黨羽受賄的部分證據，但還不是很致命的，需要您配合，引出他們的核心罪證。”

太子眼睛一亮：“你說，要我怎么做？”

謝照君敲了敲案桌，“您明天上朝的時候，故意提到科考閱卷的事，說是‘臣聽聞今年考卷頗有波折，回宮后主試大人和三皇子一派當面核對’，三皇子的人會駁您——他們心虛，肯定會千般阻攔，這樣，皇上便會生疑了。”

接著謝照君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上面畫著考官私底下聚會的地方，

“我已經查到，主考的張大人，每周三會去城南的‘醉仙樓’和三皇子一派的人對賬，您派人盯著他，等他們交易的時候，您就當場拿下他們，把賬本要過來，就能真的對他們定了罪。”

太子把紙拿過來看了看，緊緊握在手里：“好！我一會兒讓人去辦。照君，這次多虧了你。”

“殿下是儲君，保住您，就是保住朝堂的安穩。只是有一件，我必須提醒您，您身邊的侍衛統領李忠，最近和三皇子一派的人往來密切，您一定要盡快換掉他，免得走漏了消息。”

太子一愣，然后臉色沉下來：

“難怪我最近做事，三皇子總能提前知道，原來是有人當了內線！我明天就把李忠換掉！”

謝照君拱手：

“殿下聰明。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免得引人懷疑。后續有消息，我會讓人通過暗線傳給您。”

從別院出來，月更圓了。

謝照君翻身上馬，選擇一條繞路回府，暗衛跟在身后暗暗跟著，這一路上平安無事。

回侯府的時候，已是子時，束雪容還在書房等著他，桌子上溫著一碗蓮子羹。

“怎么樣？太子那邊同意了？”

束雪容迎出來，幫他卸下披風。

“嗯，”

謝照君喝了口蓮子羹，暖意順著咽喉下去了，

“太子答應配合了，明天上朝提復核考卷的事情。對了，我還跟他說應該換掉身邊的內鬼，這樣消息應該不會走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