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在西境中毒昏迷的消息傳到京城時，“梅香道”的糧車正準(zhǔn)備啟程。今年北方遭了雪災(zāi)，邊境的糧草全靠這趟商隊運送，領(lǐng)頭的是蘇家最信任的老管家蘇伯，他跟著蘇珩走南闖北三十年，腰間總掛著塊蘇傾鸞親手刻的平安牌。

出發(fā)前夜，蘇伯去倉庫清點糧草，發(fā)現(xiàn)最后三車糧袋的縫口有些異樣——線是新的，針腳比別處疏，像是被人拆開重縫過。他捏了捏糧袋，里面除了谷物，似乎還藏著硬邦邦的東西，棱角硌著手心。

糧隊行至“斷梅谷”時，出事了。

兩側(cè)山崖突然滾下巨石，堵住了前后的路。緊接著，一群蒙面人沖出來，舉著的旗幟上，印著蘇家的梅花徽記，卻在徽記旁多了個小小的“秦”字——是偽造的“蘇秦合謀”旗。

“蘇家通敵，私藏兵器！”蒙面人嘶吼著，砍向押糧的護衛(wèi)，“兄弟們，殺了他們，為柳丞相報仇！”

蘇伯大喊“我們是明齊糧隊”，卻被一箭射穿手臂。他眼睜睜看著蒙面人用刀劃開糧袋，里面果然滾出了長矛和短劍，寒光閃閃，像是早就準(zhǔn)備好的“證據(jù)”。

“人贓并獲，你們還敢狡辯？”蒙面人頭領(lǐng)摘下面罩，露出張布滿疤痕的臉，是柳家殘黨里的狠角色柳刀，當(dāng)年在亂葬崗砍過蘇傾鸞的馬。

護衛(wèi)們拼死抵抗，卻架不住對方人多，還帶著預(yù)先藏好的弩箭。蘇伯趁著混亂，讓小廝騎著快馬往京城報信，自己則被柳刀抓住，吊在谷口的老梅樹上，揚言“三日內(nèi)不交出蘇家主脈，就燒了糧隊，讓邊境的士兵餓死”。

報信的小廝摔死在京城外的亂葬崗，是被人從背后捅了一刀，刀痕與柳家慣用的短刀完全吻合。明軒收到消息時，正與傅恒商議如何支援西境，案上的軍報突然被風(fēng)吹起，露出背面用朱砂寫的小字：“糧隊有內(nèi)鬼，姓蘇。”

這字是衛(wèi)七的暗線寫的，墨跡未干，顯然是剛收到的消息。明軒的指尖猛地攥緊——蘇家的人里，誰會背叛？

蘇珩得知糧隊被劫，當(dāng)場暈了過去。醒來后，他顫抖著說出個名字：“是蘇全……蘇瑾的兒子，現(xiàn)在管著倉庫的鑰匙。”

蘇全是蘇珩的堂侄，平日里老實巴交，負責(zé)糧庫的出入登記。衛(wèi)七帶人去抓他時，發(fā)現(xiàn)他正往馬車上搬行李，箱子里藏著枚秦國的玉佩，和落梅坡護衛(wèi)懷里的那枚樣式相同。

“不是我！”蘇全癱在地上，涕淚橫流，“是我爹蘇瑾逼我的！他說……說只要幫柳家做這件事，就能讓我去秦國當(dāng)大官，再也不用看蘇家的臉色！”

他交代，蘇瑾還活著，就藏在斷梅谷附近的山洞里，是他教蘇全如何拆開糧袋，如何用特殊的線重縫，還說“這是柳家給蘇家的‘大禮’，要讓天下人都知道，蘇家藏著叛國賊”。

柳刀在斷梅谷豎起了“蘇秦合謀”旗，消息像長了翅膀，傳遍了邊境。有士兵開始動搖，說“難怪蘇家軍總護著商隊，原來早就和秦國勾搭上了”。甚至有將領(lǐng)上書，要求“暫停蘇家軍的糧草供應(yīng)，徹查通敵嫌疑”。

傅恒把奏折拍在明軒面前，龍椅的扶手被他捏出了指印：“連邊關(guān)將士都信了柳家的鬼話！再拖下去，軍心都要散了！”

明軒看著地圖上的斷梅谷，那里是“梅香道”的咽喉，一旦被柳家控制，不僅邊境斷糧，西域的商路也會被掐斷。他突然起身：“我去斷梅谷。”

綰綰連夜給他縫了件里衣，在衣襟內(nèi)側(cè)繡了半朵梅花，與自己的那半正好能合成一朵：“帶上衛(wèi)七，帶上蘇家的舊部，讓他們看看，蘇家的人，從來不會通敵。”

蘇珩把蘇家的虎符交給明軒，老淚縱橫：“殿下，蘇家的命，就托付給您了。若……若真保不住，就燒了那面?zhèn)纹欤瑒e讓它臟了蘇家的名聲。”

明軒出發(fā)前夜，去了趟祠堂。蘇傾鸞的牌位前，香爐里的香燒得正旺，他對著牌位深深一拜：“曾姑祖母，您當(dāng)年能從秦國逃回來，能在亂葬崗活下來，孫兒也能。這面?zhèn)纹欤視H手撕了它。”

斷梅谷的風(fēng)像刀子，刮在明軒的盔甲上，發(fā)出嗚嗚的響。柳刀把蘇伯吊在谷口的梅樹上，下面堆著干柴，揚言“午時不降，就點火”。

“明軒小兒，你果然來了！”柳刀站在偽旗下，手里把玩著蘇伯的平安牌，“只要你當(dāng)眾宣布蘇家通敵，殺了蘇珩，我就放了這老東西，還了糧隊！”

明軒沒說話，只是舉起了手里的虎符。陽光下，虎符的紋路清晰可見，是蘇傾鸞當(dāng)年帶著征戰(zhàn)的那半塊。蘇家舊部看到虎符，突然齊聲高喊：“我等愿隨殿下，誅殺叛賊！”

柳刀的臉色變了，他沒想到明軒會帶蘇家舊部來。“放箭！”他嘶吼著，卻發(fā)現(xiàn)身后的弓箭手沒動——那些人里，有一半是衛(wèi)七提前策反的，早就厭倦了柳家的殺戮。

“你以為蘇瑾能保你？”明軒的聲音穿透風(fēng)聲，“他昨天就被我們抓住了，現(xiàn)在正在天牢里，等著指認(rèn)你呢！”

山洞里的蘇瑾被押出來時，渾身是傷，卻還在喊：“柳家不會輸！蘇家欠我們的，永遠還不清！”

柳刀見大勢已去，突然點燃了干柴，火焰“騰”地升起，舔向蘇伯的腳。明軒一箭射斷繩索，衛(wèi)七飛身接住蘇伯，兩人在火海里翻滾出來，平安牌掉在地上，被明軒撿起，擦去上面的灰——牌上的梅花紋，依舊清晰。

偽旗被明軒親手扯下，撕碎在風(fēng)里。柳刀被擒時，還在狂笑：“你們贏了這次，贏不了下次！柳家的人，會像這斷梅谷的石頭，永遠硌著你們的腳！”

蘇伯醒來后，抓著明軒的手，老淚縱橫：“殿下，老奴沒給蘇家丟人……沒給先郡主丟人……”

明軒看著他手里緊緊攥著的糧票，上面蓋著蘇家的紅印，被血浸得發(fā)暗，卻依舊完整。他知道，這第四個麻煩過去，柳家的恨還會像斷梅谷的梅根，在土里盤虬臥龍。但只要蘇家的人還在，只要這梅花印還在，就沒人能真正毀掉他們。

回程的路上。

明軒打開綰綰繡的里衣，衣襟內(nèi)側(cè)的梅花，被汗水浸得發(f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