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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倉庫的鐵門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的冷光,林晚秋攥著那枚銅鑰匙的手心卻沁出了汗。鑰匙齒紋深深嵌進肉里,帶來尖銳的痛感——這觸感和二十年前那個雨夜驚人地相似,只是彼時她手里攥的是根生銹的鐵棍,為了躲避趙衛國的追打,慌不擇路地撞向了這扇門。

重生前的這個夜晚,她也是這樣站在倉庫外。張桂芬散布謠言說她偷了車間的棉紗,趙衛國帶著人舉著礦燈來搜,光柱像毒蛇一樣在黑暗里竄動。她躲在老槐樹后,看著他們撬開倉庫鎖,把幾捆劣質棉紗塞進她的工具箱,然后聽見趙衛國冷笑:“人贓并獲,看她還怎么狡辯。”

而此刻,鑰匙插進鎖孔的“咔噠”聲格外清晰。林晚秋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霉味混著棉紗的氣息撲面而來,比記憶中更嗆人。第三排貨架果然如母親所說,立著個蒙著帆布的鐵盒,帆布上的灰塵厚度顯示,至少有半年沒人動過。

她掀開帆布的瞬間,指尖突然觸到一片冰涼——鐵盒上竟有個新鮮的指印,帶著未干的機油。這不是她的。林晚秋猛地回頭,倉庫深處傳來老鼠跑過的窸窣聲,月光從氣窗斜切進來,照亮了滿地凌亂的腳印,其中一雙是膠底解放鞋,鞋印邊緣沾著細沙,和趙衛國今天穿的那雙一模一樣。

重生前,她直到被調離車間都沒敢靠近這個倉庫。后來聽孫師傅說,母親當年就是在這里發現了趙家倒賣優質棉紗的賬本,才被他們設計摔斷了腿。而那個鐵盒,在她被趕出工廠的第二天就消失了,有人說被趙廠長當廢品賣了,有人說里面根本是空的。

林晚秋抱著鐵盒退到門口,突然想起什么,從工裝口袋里摸出半截粉筆——這是她特意從車間帶來的。在門后斑駁的墻面上,她畫了個小小的三角記號,和母親工資條上的標記完全一致。這個記號,重生前的她直到三十歲才在舊照片里看到,那時早已物是人非。

宿舍的煤油燈芯爆出個火星,照亮了鐵盒里的東西。不是想象中的賬本,而是件疊得整齊的藍色工裝,領口別著枚“先進生產者”的徽章,邊緣已經氧化發黑。林晚秋的手指撫過衣襟,觸到個硬物,拆開縫線一看,是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母親站在細紗機前,辮子上系著紅綢帶,笑容亮得像陽光。她身邊站著個陌生男人,穿著和趙廠長同款的中山裝,手里拿著本厚厚的冊子,封面隱約能看清“棉紗質檢記錄”幾個字。兩人中間的機器編號是“3”——正是她現在負責的那臺。

重生前,她只在母親的遺物里見過這張照片的殘角,男人的臉被撕掉了,母親說是被老鼠啃了。直到臨死前,李紅梅才偷偷告訴她,那男人是當年的技術科科長,因為揭發趙家的勾當,在倉庫“意外”觸電身亡,母親是唯一的目擊者。

鐵盒底層還壓著張紙條,是母親的字跡:“7月 15日,衛國換了 3號機的鋼領,批號 7107。”日期正是她重生回來的前三天。林晚秋突然想起今早檢查機器時,發現鋼領內側有細微的劃痕,當時只當是正常磨損,現在看來,分明是被人故意換過的次品。

窗外傳來腳步聲,林晚秋迅速把鐵盒塞進床板下的暗格——這個暗格是她十五歲那年發現的,藏過偷來的窩頭,藏過被撕碎的獎狀,卻從未敢藏過任何與趙家相關的東西。重生前的她總覺得,只要足夠順從,就能在這個工廠活下去,直到那條腿被摔斷,才明白有些債躲不掉。

“晚秋,睡了嗎?”是李紅梅的聲音,帶著點猶豫,“張桂芬剛才去了趙干事宿舍,兩人嘀咕了半天,好像在說倉庫……”

林晚秋的心一緊。重生前的這個節點,張桂芬和趙衛國確實在策劃第二天的“搜捕”。他們算準了她會因為害怕躲進倉庫,然后“恰好”找到被栽贓的棉紗。而她當時果然如他們所愿,像只驚惶的兔子鉆進了陷阱。

“我沒事。”林晚秋壓低聲線,把床板推回原位,“明天還要上工,早點睡吧。”

聽著李紅梅遠去的腳步聲,她摸出那張照片。男人的臉在煤油燈下漸漸清晰,眉眼間竟和孫師傅有幾分相似。林晚秋突然想起孫師傅今早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他攥著她手腕時,掌心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和照片里男人左手背上的疤痕,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第二天的車間彌漫著不同尋常的寂靜。林晚秋剛走到 3號機前,就看見張桂芬站在那里,手里捏著個棉紗錠,嘴角掛著詭異的笑。趙衛國站在調度臺旁,假裝看報表,眼角的余光卻始終黏在她身上。

重生前的此刻,她正被一群人圍著推搡,趙衛國把那幾捆劣質棉紗摔在她面前,指著上面的標記吼:“這是你親手寫的編號,還想抵賴?”她哭得渾身發抖,反復說不是自己干的,卻沒人相信。最后王主任嘆著氣說:“小林,你還是認了吧,趙家不好惹。”

而現在,林晚秋徑直走到張桂芬面前,把手里的鋼領往機臺上一放:“張師傅,麻煩你把這個換一下。3號機的鋼領磨損超標,再用下去要出次布了。”她特意提高了聲音,確保調度臺那邊能聽見,“對了,這鋼領是 7107批號的,和你前幾天領的那批一樣呢。”

張桂芬的臉唰地白了。她下意識地看向趙衛國,對方手里的報表“啪”地掉在地上。周圍的擋車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孫師傅拄著拐杖走過來,老花鏡滑到鼻尖上:“7107批號的鋼領早就停用了,怎么還在車間流轉?”

“我……我不知道……”張桂芬的聲音發飄,手里的棉紗錠差點掉在地上。

林晚秋突然笑了,彎腰從機臺底下摸出個小東西——是枚斷了線的紐扣,藍色的,和張桂芬工裝袖口的紐扣一模一樣。“這是昨天在倉庫撿到的,”她把紐扣舉到趙衛國面前,“趙干事昨晚去倉庫,是找這個嗎?”

紐扣上還沾著點銀灰色的粉末,是劣質棉紗特有的纖維。趙衛國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想說什么,卻被突然響起的哨聲打斷——上班鈴響了。

細紗機重新轟鳴起來,林晚秋站在 3號機前,手指熟練地接過引出的棉紗。錠子旋轉的嗡嗡聲里,她瞥見張桂芬偷偷往調度室溜,而孫師傅站在不遠處,沖她點了點頭,手里的扳手輕輕敲了敲工具箱,發出兩短一長的輕響——這是母親在世時,車間老工人約定的暗號,意思是“小心,有人盯著”。

重生前的她,永遠在這樣的時刻低下頭,任由棉紗在指尖纏成亂麻,任由別人的閑言碎語像鋼針一樣扎進心里。而現在,她看著紗線在錠子上形成完美的線圈,突然明白母親那句話的意思:擋車工的手最誠實,你對機器用心,它就對你說實話。

鐵盒里的照片還藏在床板下,母親的字跡在煤油燈下跳動。林晚秋知道,這只是開始。趙家不會善罷甘休,張桂芬的陰謀也不會就此停止。但她不再是那個只會躲在槐樹后哭泣的姑娘了,倉庫鐵鎖的溫度、鋼領的劃痕、紐扣上的粉末……這些散落在時光里的碎片,終將被她一片片拾起,拼湊出真相的模樣。

午休時,李紅梅偷偷塞給她個熱饅頭:“剛才看見趙廠長把趙衛國叫去辦公室了,兩人吵得厲害。”她壓低聲音,“孫師傅說,你娘當年也在 3號機上發現過換鋼領的事,跟你現在說的一模一樣。”

林晚秋咬了口饅頭,溫熱的麥香在舌尖散開。她看向窗外,老槐樹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陽光透過葉隙落在地上,形成晃動的光斑,像極了母親照片里的笑容。這一次,她攥緊的不再是逃避的鐵棍,而是能打開所有鎖的鑰匙。

只是她沒注意,調度室的窗后,趙廠長正盯著她的背影,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擊,節奏和二十年前母親出事那天,他在倉庫外踱步時一模一樣。而桌角的煙灰缸里,掐滅的煙蒂堆成了小山,其中一根還帶著新鮮的口紅印,顏色和張桂芬今天抹的那支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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