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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來自未來的友人

  • 悠悠暮云
  • SNa
  • 11651字
  • 2025-08-22 22:14:14

2018年5月。東部市,東投大廈頂層,董事長辦公室。

寬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際線在午后的陽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光澤。杜彩怡端坐在厚重的紅木辦公桌后,背脊挺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桌面上,指尖卻無意識地絞在一起。董事長秘書站在桌前,一絲不茍地匯報著文件要點,聲音平穩清晰。

杜彩怡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秘書開合的嘴唇上,神情專注得近乎肅穆。然而,她的思緒早已飄遠,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她只想吃抽屜里那盒剛開封的香草味夾心巧克力餅干。那甜膩酥脆的滋味,是她此刻沉重生活里唯一能抓住的、屬于十九歲少女的慰藉。

“……以上是城東項目的最新進展,需要您最終批示。”秘書的聲音終于告一段落。

杜彩怡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抓起手邊的鋼筆,龍飛鳳舞地在文件末尾簽下自己的名字,又拿起印章,“咚”的一聲蓋下鮮紅的印記,動作快得像在驅趕什么不祥之物。

“辛苦了。”她聲音平淡,聽不出情緒。

秘書收好文件,微微躬身退出。厚重的實木門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外界的窺探。杜彩怡緊繃的肩膀瞬間垮塌下來,長長吁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她迫不及待地拉開右手邊的抽屜,那盒印著精致花紋的餅干盒露了出來。她捻起一塊,幾乎是狼吞虎咽地塞進嘴里,濃郁的香草和巧克力甜味在舌尖化開,帶來短暫的麻痹和滿足。

她的視線不經意掃過光潔如鏡的桌面,倒映出自己此刻的模樣——一身剪裁考究卻老氣橫秋的深灰色職業套裝,精心梳理的發髻,刻意描畫的成熟妝容。鏡中人與她真實的年齡格格不入,像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甜味在口中也變得苦澀。這,就是她如今的生活。

命運的轉折始于去年十月。向來健朗如山的父親,毫無預兆地突發中風,重重摔倒時磕到了后腦,昏迷不醒。及時搶救后雖保住了性命,卻只能躺在幾萬元一天的ICU里。十九歲的杜彩怡,被迫中斷了海外名校的學業,被如同一尊木偶般“請”進了這間象征著權力巔峰的辦公室。她不情愿,董事會的那些叔叔伯伯們,更不情愿。

父親在杜彩怡十八歲成人禮上,就將名下股份的一半慷慨贈予。自此,杜家父女成為東投集團絕對的第一大股東,杜彩怡在父親的運作下,不僅進入董事會,更被推上了“唯一副董事長”的尊位。其他股東們對此雖有微詞,卻也未激烈反對。畢竟,在所有人眼中,杜彩怡這個副董不過是個漂亮的花瓶,決策權牢牢掌握在年富力強的杜老爹手中。杜老爹身體硬朗,再掌舵十幾二十年毫無問題,誰會擔心這權柄會突然落到一個黃毛丫頭手里?

可偏偏,命運開了最殘酷的玩笑。杜老爹竟在康復期再次突發顱內大出血,搶救無效,溘然長逝。無法推卸的執行決策權,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落到了杜彩怡——這位法律上唯一擁有第二順位決策權的副董事長手中。

被一個十九歲的“小屁孩”騎在頭上發號施令?董事會里,除了寥寥幾位跟隨杜老爹打江山的老臣,其余人無不感到憋屈和輕視。空氣里彌漫著無聲的抵觸。

這一點,杜彩怡心知肚明。縱有萬般不情愿,她也無法拒絕。這是父親畢生的心血,是她杜家的根基。她只能在心底無聲地咆哮:“你們以為老娘愿意跟你們這群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古董天天開會扯皮嗎?每次跟你們開完會,老娘都覺得自己瞬間老了二十歲!”

然而,真正坐上這個位置,她才深刻體會到什么叫“如履薄冰”。對于如何駕馭東投這艘商業巨輪,她幾乎一竅不通。萬幸,父親留下的兩位資深董事長秘書能力超群,事無巨細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她只需扮演一個合格的“點頭蓋章機器”,就像剛才那樣。

“叮鈴鈴——叮鈴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打斷了杜彩怡短暫的放空。她下意識地皺眉,心頭升起一股煩躁:誰這么沒眼力見兒?都快到下班時間了!她伸手抓起辦公桌上的座機話筒,可那惱人的鈴聲依舊執著地響著。她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私人手機。

屏幕上跳動著“媽媽”兩個字。杜彩怡立刻舒展了眉頭,嘴角揚起溫暖的弧度,迅速按下接聽鍵:“媽媽,今天爸爸還好嗎?醫生說……”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不是母親慣常的溫言細語,而是一種帶著極度恐慌和哽咽的哭腔,像冰冷的錐子,瞬間刺穿了杜彩怡的心臟。

“彩怡!快來醫院!你爸爸……你爸爸他……要不行了!”

杜彩怡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她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瞳孔因巨大的恐懼而急劇收縮,手機幾乎脫手滑落。下一秒,求生的本能驅使著她猛地從寬大的皮椅上彈起,像一陣風般沖向辦公室大門。

“杜董!”門外的首席秘書反應極快,一見她煞白的臉色和失魂落魄的神情,立刻意識到大事不妙,一邊疾步跟上,一邊迅速掏出手機撥號,聲音急促而穩定:“備車!立刻到大廈正門!杜董要去醫院!快!”

一個月后。東投大廈頂層,董事會會議室。

巨大的環形會議桌散發著冰冷的金屬光澤,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杜彩怡獨自坐在象征著最高權力的主位上,嬌小的身軀陷在高大的椅背里,顯得格外單薄和孤寂。她的左手邊,坐著幾位血緣上的親叔叔,此刻卻眼觀鼻鼻觀心,沉默得像幾尊木雕。右手邊,是父親昔日的“戰友”們——那些曾拍著胸脯對父親保證會“照看好侄女”的股東們。

此刻,這些“叔叔們”正輪番上陣,言辭激烈,唾沫橫飛。

“彩怡侄女,不是叔叔們說你!杜大哥剛走,你就捅出這么大簍子!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幾個重要項目停滯不前,股價都跌了多少了?你年輕沒經驗我們能理解,但這不作為、管理失職的責任,你總得擔起來吧?”一位頭發梳得油亮的李董痛心疾首地敲著桌子。

“是啊!東投這么大的盤子,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我們這些跟著杜大哥打拼幾十年的老骨頭,看著心血被這么糟蹋,心痛啊!”另一位劉董拍著胸口,仿佛喘不上氣,“為了公司,為了所有股東和員工的利益,這個位置…恐怕得讓更有能力、更服眾的人來坐!”

為什么?杜彩怡的心一點點沉入冰冷的谷底。她咬著下唇內側,口腔里彌漫開淡淡的血腥味。這一個月,她強撐著幾乎崩潰的精神,強迫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處理那些堆積如山、晦澀難懂的文件,參加一場場明槍暗箭的會議。她以為自己至少能守住父親留下的基業,哪怕只是個象征。

真可笑啊,明明平時都是西裝革履一副和藹可親的大叔模樣,現在卻粗魯狂暴的像發情的野狗一樣互相呲牙狂吠。

她坐在風暴的中心,主位的紅木扶手冰冷堅硬。看著眼前這出荒誕而丑陋的鬧劇,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勾勒出一個極盡嘲諷的弧度。這嘲笑,既是對眼前這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更是對那個天真、無能、無力回天的自己。

會議在一種壓抑的、近乎勝利的詭異氛圍中結束。杜彩怡最終還是被徹底架空了。她太年輕,在波譎云詭的商業戰場上毫無根基;她太稚嫩,在盤根錯節的人情世故中如同闖入迷宮的羔羊。父親驟然離世留下的巨大權力真空,瞬間被這些“亂臣賊子”們聯手填滿。她所有的掙扎,在絕對的資歷、經驗和早已結成的利益同盟面前,都顯得蒼白可笑。

一切的根源,終究是那座名為“父親”的靠山,轟然倒塌了。

杜家別墅,花園。

暮色四合,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在頭頂,將最后一點天光也吞噬殆盡。杜彩怡獨自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仰著頭,無神地凝望著那片令人窒息的陰霾天空。

“真討厭……又是陰天。”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嘆息。天氣糟透了,公司糟透了,心情更是沉到了谷底。

父親的音容笑貌,母親躺在病床上茫然的眼神,股東會上那些猙獰的嘴臉,無數畫面碎片般在她腦中瘋狂閃回、沖撞。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她猛地彎下腰,對著旁邊的花壇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她才十九歲。十九歲的同齡人在做什么?或許在為期末考試煩惱,在享受甜蜜的初戀,在憧憬著未來的無限可能。而她的十九歲,卻過早地嘗盡了生離死別、世態炎涼和沉重的罪孽。一股強烈的、想要逃離這座城市的沖動,像藤蔓般緊緊纏繞住她的心臟。

她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向車庫。昏黃的燈光下,那輛火紅色的法拉利812 Superfast靜靜地停在那里,流線型的車身在陰影中依然散發著桀驁不馴的光芒。這是她十八歲生日時,父親送給她的禮物,象征著自由與寵愛。

她拉開車門坐進去,真皮座椅熟悉地包裹住身體。啟動引擎,低沉的轟鳴瞬間撕裂了車庫的寂靜。她關掉ESP電子穩定系統,將駕駛模式切換到“Sport Race”,緩緩駛出別墅大門。

當車子駛上開闊的主干道,杜彩怡猛地將油門踏板踩到底!

“轟——!!!”

來自摩納哥的紅鬃烈馬嘶吼著沖向前方,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強大的推背感將她狠狠按在座椅上。窗外的一切景物開始瘋狂地倒退、模糊。80km/h,90km/h,100km/h,120km/h……速度表的指針不斷向右攀升,窗外的風聲尖銳得如同鬼哭。腎上腺素在血液里急速奔涌,帶來一種近乎麻痹的快感,暫時沖刷掉腦海里所有的痛苦和絕望。她只想更快,更快!一個又一個紅燈被蠻橫地甩在身后,一輛又一輛車被瞬間超越。久違的、帶著瘋狂意味的笑容,竟重新出現在她蒼白的臉上。

“嘩啦啦——”

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如同天幕被撕開般傾盆而下,狠狠地砸在擋風玻璃和車頂上,發出爆豆般的聲響。瞬間,路面變得濕滑如鏡,反射著迷離混亂的霓虹光影。

失控的暢快感被冰冷的現實驚醒。杜彩怡心中一凜,本能地松開了油門踏板。

然而,車速不僅沒有絲毫降低,反而像掙脫了所有束縛的野獸,繼續瘋狂地向前猛躥!

“怎么回事?!”恐慌瞬間攫住了她。

她嘗試輕點剎車——毫無反應!腳下的踏板仿佛焊死了一般。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

她慌忙去按中控臺上的ESP按鈕——指示燈毫無變化,系統失效!

她試圖降檔利用發動機制動——變速桿紋絲不動!

方向盤也像是被無形的力量鎖死,無論她如何用力,車身依舊沿著一條筆直的死亡路線向前狂飆!

完了!

如同面對人生中所有的打擊一樣,她再次感到了那種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無力感。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她徒勞地看著前方斑馬線上模糊的人影在車燈的光暈中急速放大。

她認命般地閉上雙眼,身體軟軟地靠回椅背,等待著那聲必然到來的、終結一切的巨響和黑暗。

東部市第二人民醫院,VIP接待室。

慘白的燈光下,杜彩怡如同失了魂的玩偶,蜷縮在寬大的沙發里。她身上披著一條薄毯,卻依然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父親的首席秘書和幾位助理沉默地守在一旁,氣氛凝重得如同葬禮。

杜彩怡死死地抱住自己的頭,指甲深深掐進胳膊的皮肉里,清晰的痛感提醒著她這不是幻覺。

父親的猝然離世,母親的精神崩潰入院,被股東們聯手逼宮架空權力,再到這場奪命的車禍……所有噩夢般的事件,一件件,一樁樁,真實地發生在她身上,快得讓她來不及喘息。

這真的不是一場連續的、無法醒來的噩夢嗎?

她面前的茶幾上,擺放著兩臺平板電腦,屏幕里是不同手術室門前的實時監控畫面。

其中一個畫面里,一群人在狹窄的走廊里焦灼地踱步、徘徊。一對神情憔悴、仿佛一夜蒼老了十歲的中年夫婦,還有兩對同樣面色沉重的青年夫婦。他們的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象征著生死的門。

終于,“手術中”的紅色燈光熄滅了,轉為綠色。門被推開,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剛走出來,立刻被那群人緊緊圍住。他們臉上充滿了希冀,嘴唇急切地開合著,仿佛想從醫生口中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醫生只是緩緩地、沉重地搖了搖頭。

隔著一層冰冷的屏幕,杜彩怡聽不到任何聲音,但她清晰地看到了那群人臉上瞬間崩塌的世界。歇斯底里的哭喊似乎要沖破屏幕,他們用力拉扯著醫生的手臂,身體因巨大的悲痛而劇烈搖晃。醫生無奈地拍了拍其中一位中年男子的肩膀,疲憊地轉身返回手術室。緊接著,一張覆蓋著白布的病床被緩緩推了出來。

人群立刻撲了上去,顫抖的手掀開白布的一角,呼喚聲撕心裂肺,試圖喚醒沉睡的人。

杜彩怡顫抖著手放大了影像。病床上躺著一個年輕的女孩,即使毫無生氣,依然能看出她生前有著不輸于杜彩怡的姣好面容。此刻,那張臉蒼白得如同大理石,冰冷,毫無血色,再也不會睜開那雙眼睛。

另一個屏幕上,是另一間手術室門外。只有一對中年夫妻相互攙扶著,他們的背脊佝僂著,臉上是空洞的絕望和死一般的寂靜。

無聲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著杜彩怡冰涼的臉頰不斷滾落,滴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她嘴唇翕動,一遍又一遍,無聲地重復著對不起。

窗外,瓢潑大雨依舊無情地沖刷著這座城市,仿佛要洗去所有的罪惡和悲傷,卻只留下更深的陰冷和潮濕。

杜家別墅,會客廳。

厚重的窗簾半掩著,室內光線昏暗。杜彩怡穿著一身素色的家居服,蜷在寬大的歐式沙發里,眼神空洞地望著地毯上繁復的花紋,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瓷器。

肥頭大耳的豬頭中年人坐在杜彩怡對面,眼神淫邪,一臉猥瑣,巨大的啤酒肚幾乎要撐爆西裝。那天會議室內發情的野狗有他一只。

“大侄女啊,”豬頭拖長了油膩的腔調,假惺惺地笑著,臉上的肥肉堆疊起來,“放寬心,陳叔叔心疼你,都給你安排得妥妥當當啦。”他挪動了一下肥胖的身體,費力地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啪”地一聲甩在杜彩怡面前的茶幾上,“喏,只要你在這份小小的文件上簽個字,這場車禍,就跟你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杜彩怡的目光掃過文件標題——《東部市地下管網綜合改造工程全權授權書》。她心中冷笑,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只要她簽了字,這個肥豬絕對會把工程層層轉包,最后落到他那些皮包公司手里,至于真正能有多少錢用到工程上?天知道。

不過,無所謂了。她麻木地想,至少豬頭還假模假樣地給她看了一眼。那個李董、劉董,背地里不知道已經用她的名義簽了多少份類似的“賣身契”了。她只想快點結束這場噩夢,結束這令人窒息的一切。

她伸手去夠茶幾上的筆。

“哎——慢著慢著,大侄女,”豬頭那只肥厚油膩的手更快一步,猛地按在了杜彩怡正要拿起筆的手背上,還猥瑣地摩挲了一下,“叔叔話還沒說完呢。事情嘛,有點小復雜。”

杜彩怡像被毒蛇咬到一樣,猛地抽回手,胃里一陣翻騰,強忍著惡心,冷冷地盯住他:“陳叔叔,還有什么條件,不妨直說。”

“嘖,彩怡侄女,你這說的什么話?好像叔叔是那種趁火打劫的小人似的?”豬頭故作委屈地攤開手,臉上的假笑更盛,“叔叔是幫你解決麻煩!你知道你撞的那小姑娘是誰嗎?隔壁市退下來的老領導家的千金!她兩個姐夫,一個是市局的,一個是開發區的,都是實打實的一把手!人家動動手指頭,就趕在我們前頭,把那段路的監控錄像調出來了!清清楚楚拍到了駕駛座上的人,嘖嘖,可不就是我們漂亮的彩怡侄女嘛?人家以前在酒會上,見過你!”

他身體前傾,肥胖的身軀帶來一股壓迫感,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赤裸裸的威脅,“你找的那只‘替罪羊’,糊弄糊弄普通人還行。想擋住人家追查真相的決心?很難啊,人家要的,可不是一只羊,是開車的人!”

“所以呢?”杜彩怡的聲音冷得像冰,“你到底想要什么?開發區新區的產權拍賣權?”

豬頭綠豆般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貪婪的精光,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嘿嘿一笑:“哎呀,大侄女果然是聰明人!一點就透!不過嘛,話也不能這么說。叔叔這是替你著想啊!你看,杜大哥走得突然,公司里群狼環伺,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守著那么大一份家業,多危險吶!多少人眼紅得滴血?叔叔接手開發區,那是替你分擔壓力,替你擋災啊!有了這份投名狀,那些牛鬼蛇神,叔叔幫你擺平!那車禍的事兒,自然也風平浪靜!”

杜彩怡幾乎要氣笑了,接近四十萬公頃、未來價值無法估量的開發新區,這只禽獸竟想一口吞下?貪得無厭到如此地步!

“哈哈,”杜彩怡發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笑聲,“陳叔叔真會開玩笑。開發區那邊一直是我本家幾位叔叔在負責,我一個小輩,哪有越過他們,直接把拍賣權轉給您的本事?”

“呵呵呵……”豬頭不以為意地擺擺手,肥胖的身體陷回沙發里,臉上的笑容變得詭異而意味深長,“侄女啊,你還是太年輕。這世上的路啊,都是人走出來的。辦法嘛,總比困難多。叔叔今天就不多打擾了,你好好想想,仔細想想。叔叔這幾天都有空,隨時等你的好消息。”

他費力地站起身,挺著那巨大的肚子,像一座移動的肉山,晃悠悠地朝門口走去,留下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志得意滿的笑聲。

門關上了。會客廳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靜和濃重的煙味、汗味混合的惡心氣息。

杜彩怡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徹底癱軟在沙發里,連指尖都無法動彈。

爸爸,你看見了嗎?這就是你信任的“兄弟”。你走了,他們連皮帶骨都想吞了你留下的東西。而你的親兄弟……呵……她閉上眼,滾燙的淚水終于洶涌而出。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收緊,讓她無法呼吸。

幾天后,東部市郊,清心療養院。

難得的晴天,陽光透過寬大的玻璃窗灑進病房,空氣中漂浮著消毒水和淡淡花香混合的味道。杜彩怡扎著清爽的馬尾辮,戴著口罩,安靜地坐在母親病床邊的椅子上。

杜母靠坐在床頭,眼神有些茫然地對著墻壁上的電視屏幕。屏幕上正播放著熱鬧的綜藝節目,觀眾的笑聲陣陣傳來,她卻只是木然地盯著,嘴角掛著一絲孩童般懵懂的笑意,對坐在身邊的女兒毫無反應。

“媽媽。”杜彩怡輕輕握住母親枯瘦的手,那曾經溫暖有力的手如今冰涼而無力。她低聲喚著,聲音哽咽,“是我,彩怡啊……”

母親毫無反應,依舊樂呵呵地看著電視里夸張的表演。

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瞬間淹沒了杜彩怡。她再也控制不住,將臉埋進母親的手心,滾燙的淚水無聲地浸濕了母親的衣袖。瘦弱的肩膀在壓抑的哭泣中微微顫抖。

探望的時間很快結束。護士進來輕聲提醒。杜彩怡擦干眼淚,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母親,替她掖好被角,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病房。

走到療養院門口,她讓司機先行回去,她還有另一個想看的人。

司機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點點頭,將車開走了。

杜彩怡漫無目的地走著,穿過療養院外安靜的小徑,走過車水馬龍的街道。不知不覺間,她又走到了那個讓她靈魂顫栗的地方——東部市第二人民醫院。

她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走到了住院部大樓。在一個病房外,她停下了腳步。隔著單向可視玻璃(從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看不到外面),她再次看到了那個少年。

少年安靜地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側臉對著窗戶。陽光勾勒出他清俊卻無比憔悴的輪廓。他的目光低垂,落在潔白的床單上,仿佛在凝視著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沒看。那身影籠罩在一種幾乎化為實質的、令人心碎的悲傷和絕望之中,沉重得讓空氣都凝滯了。

就在這時,少年似乎有所感應,毫無預兆地,緩緩轉過頭來。

他的視線,穿透了那層冰冷的玻璃,精準地、毫無遮攔地,撞進了杜彩怡的眼底!

轟——!

杜彩怡只覺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縮!那是怎樣絕望又悲傷的眼神啊,她喘著粗氣像一條落水狗一般逃走了。

杜家別墅,臥室。

杜彩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像一縷游魂,飄進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上門,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吊燈在她模糊的淚眼中扭曲、變形。

只要一閉上眼睛,那四張蒼白的面孔就會清晰地浮現出來。父親離去時安詳卻冰冷的臉。母親在療養院中茫然空洞的臉。病床上那個女孩毫無生氣的臉。還有……玻璃窗外,少年那雙絕望到極致的眼睛……

四張臉孔交替出現,無聲地控訴著,將她拖向無邊的黑暗深淵。

2018年7月。東部市,東投大廈頂層,董事長辦公室。

窗外,鉛灰色的云層翻滾聚集,如同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遠處蜿蜒的江流也失去了往日的粼粼波光,變得渾濁暗淡。杜彩怡靜靜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單薄得仿佛隨時會被窗外呼嘯而過的風卷走。雨水終于落下,起初是稀疏的雨點,很快就連成了線,在玻璃上肆意流淌,將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水幕。

過了今天,她就要從這里徹底搬離了。或者說,過了今天,東投集團,這個凝聚了父親一生心血的龐然大物,就將與她再無瓜葛。

心中思緒翻騰,如同被狂風攪亂的麻線,理不清,剪不斷,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絕望。一個冰冷而誘人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爬上心頭,帶著令人心悸的安寧。

如果……從這里跳下去……是不是就徹底解脫了?

她看著窗外那被雨水沖刷的、扭曲迷離的城市景象。恍惚間,仿佛看到雨幕深處有個人影在向她招手,帶著慈悲又冷漠的笑容,無聲地召喚。

爸爸,媽媽,對不起……她在心中默念,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歉疚。

她緩緩轉過身,最后看了一眼辦公桌上那張鑲嵌在銀質相框里的全家福。照片上的父親意氣風發,母親溫婉美麗,年幼的自己笑得無憂無慮,被父母緊緊擁在中間。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一絲凄然的微笑浮現在她蒼白的唇角。不再猶豫,不再留戀。她猛地推開沉重的窗扇!

“杜董?!不要——!”身后傳來秘書驚恐到變調的尖叫聲,充滿了絕望。

冰冷的、帶著雨腥味的狂風瞬間灌滿了整個房間,吹亂了她的發絲和衣襟。杜彩怡閉上雙眼,張開雙臂,像一只終于掙脫了所有束縛的鳥,向前一步,縱身躍入了那片灰蒙蒙的虛空之中。三十層樓的高度,風聲在耳邊尖銳地呼嘯。

身體猛地一震,并非撞擊地面的劇痛,而是一種沉悶的、被水包裹的觸感!

“咳!咳咳咳!”杜彩怡劇烈地咳嗽起來,猛地睜開了眼睛。

溫暖的水流包裹著她。頭頂是熟悉的、帶著柔和光暈的吸頂燈。她茫然地環顧四周——雕花的浴缸邊緣,磨砂玻璃隔斷,空氣中彌漫著她常用的玫瑰沐浴乳的甜香。

她……正躺在自己臥室的按摩浴缸里?溫暖的水沒過胸口。

怎么回事?我不是從三十樓跳下去了嗎?怎么可能還活著?

巨大的混亂和驚駭讓她渾身僵硬。

她顫抖著手,撐著浴缸邊緣,費力地爬出來。冰涼的大理石地面刺激著她的腳心。她胡亂抓起旁邊的浴袍裹住濕漉漉的身體,腳步虛浮地推開浴室門,走向光線更亮的客廳。

然后,她如同被閃電擊中般,釘在了原地。

客廳那盞溫暖的水晶燈下,一個穿著舒適家居服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發上,低頭翻閱著當天的財經報紙。聽到動靜,他抬起頭,露出一張杜彩怡日思夜想的臉龐——溫和,沉穩,帶著她無比熟悉的、屬于父親的關切笑容。

“爸爸?”杜彩怡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嗯?寶貝洗好了?”杜父放下報紙,有些疑惑地看著她濕漉漉的頭發和蒼白如紙的臉色,“怎么了這是?洗個澡還能把自己洗哭了?”他站起身,張開雙臂,語氣是滿滿的寵溺和不解。

杜彩怡再也控制不住,像一顆炮彈般沖進父親溫暖寬厚的懷抱,死死地抱住他,仿佛一松手他就會消失。滾燙的淚水決堤而出,浸濕了父親的家居服。

“爸爸!爸爸……”她泣不成聲,像個迷路多年終于歸家的孩子。

“哎喲喲,這是怎么了我的寶貝閨女?”杜父被女兒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拍著她的背,聲音溫柔又帶著點好笑,“做噩夢了?夢見什么了哭成這樣?跟爸爸說說?”

“我、我做了好長好長一個噩夢……”杜彩怡把臉深深埋在父親懷里,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言喻的悲傷,“我夢見,夢見爸爸不在了,媽媽也病了,所有人都欺負我,我好害怕,好累……”

“傻孩子,夢都是反的!”杜父大笑,寬厚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女兒濕漉漉的頭發,像小時候哄她入睡一樣,“你看,爸爸不好好在這兒嗎?健健康康的!誰敢欺負我杜長河的寶貝閨女?做夢也不行!”他的聲音充滿了力量和令人安心的篤定。

溫暖的懷抱,熟悉的煙草味混合著須后水的味道,父親胸腔里有力的心跳……這一切都如此真實。杜彩怡貪婪地呼吸著,感受著這失而復得的溫暖。之前那地獄般的一切,一定都是假的!只是一場漫長而可怕的噩夢!現在,夢終于醒了!

回到自己充滿少女氣息的臥室,躺在柔軟馨香的床上,她努力說服自己。但心底深處,兩個名字卻如同燒紅的烙鐵,清晰地印在那里。

她猛地坐起身,打開書桌上的電腦。屏幕幽藍的光映著她驚疑不定的臉。她在搜索欄里輸入:“怎么判斷自己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

手指懸在回車鍵上,猶豫了幾秒,最終自嘲地一笑,關掉了頁面。

“怎么可能,我真是個笨蛋,竟然對一個夢這么較真。”她喃喃自語,重新躺下,卻久久無法入眠。

某個周五傍晚。東部市。

杜彩怡乘坐著家里的賓利慕尚,前往東部市商業綜合體的餐廳。作為VVIP客戶,無論何時,那里都會為她預留最好的位置,奉上最頂級的食材。

車子平穩地行駛。去這家餐廳的路上會經過一所高中,杜彩怡聽說這所高中有著全市最高的升學率。正值放學時分,穿著校服的學生們如同開閘的洪水,歡笑著、打鬧著涌出校門,青春的氣息撲面而來。

杜彩怡靠在舒適的后座,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窗外那充滿活力的景象,心中涌起一陣恍惚和難以言喻的羨慕。

“高中生活啊,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說起來我挺久沒回大學了”她低聲自語。

就在車子即將駛過校門口時,一張似曾相識的側臉,如同閃電般擊中了她的視線!

“停車!快停車!”杜彩怡失聲尖叫,心臟狂跳不止。

司機嚇了一跳,連忙靠邊急剎。

車還沒停穩,杜彩怡已一把推開車門,不顧一切地沖入了放學的人潮之中!司機大驚失色,也慌忙下車追了上去。

當司機找到她時,杜彩怡如枯槁的女鬼,僵立在原地,她的臉色慘白如紙。洶涌的人潮從她身邊流過,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只有刺骨的冰冷從腳底瞬間蔓延至全身。

“絕對不是,絕對不是,絕對不是,只是長得很像的一個人。”她不斷重復這句話。

“一定是他!”心底另一個聲音卻在瘋狂尖叫。

回到車上,隔絕了外面喧鬧的世界,杜彩怡的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她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復狂亂的心跳,然后拿出手機,撥通了那個無比熟悉的號碼。

“爸爸,”她的聲音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異常冷靜的迫切,“我想找兩個人。”

杜彩怡的臥室。

窗簾緊閉,屋里水晶吊燈閃亮。杜彩怡坐在電腦前,她再次打開了瀏覽器,在搜索欄里,無比堅定地輸入了那一行字。

“怎么判斷自己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

這一次,她用力地按下了回車鍵。

第二天下午,司機將一個薄薄的牛皮紙文件袋送到了杜彩怡手中。她接過文件袋,感覺它輕飄飄的,卻又重逾千斤。回到房間,反鎖上門。她深吸一口氣,撕開封口,抽出了里面的幾張紙。

看著紙上兩張年輕鮮活的臉龐,杜彩怡漂亮的臉蛋上,緩緩浮現出一抹極其復雜、帶著無盡苦澀和一絲決然的笑容。

有些答案,已經無需再問了。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唰啦”一聲,用力拉開了厚重的窗簾。午后溫暖的陽光瞬間傾瀉而入,灑滿整個房間,也溫柔地包裹住她。

她伸出手,輕輕推開一扇窗。帶著初春草木芬芳的暖風,輕柔地拂過她的面頰,吹動了她額前的碎發。

站在光里,感受著風的輕撫和陽光的溫度,一個無比清晰、帶著孤注一擲意味的決定,在她心中塵埃落定。

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久前,她被絕望壓垮,選擇從三十樓一躍而下尋求徹底的解脫。誰能想到,那縱身一躍,竟將她帶回了命運的轉折點之前——一年多以前!

這一次,在父親依然健康、依然掌握著東投絕對權柄的時候,她要主動出擊!她要利用自己來自“未來”的預知,將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毒蛇,尤其是那頭貪婪成性的豬頭,連根拔起,徹底清除!她要為父親筑起一道堅固的堤壩,抵御即將到來的風暴。

除此之外,她看向桌上那兩份薄薄的檔案。那兩個人,既然自己已經有了未來的記憶,那么那個慘案也會被自己避免吧。

可是她心里依然對那兩個人心存愧疚。

她要以自己的方式向那兩個人贖罪,她決定從大學退學,然后更改身份證出生年月,重新回到高中校園。

2018年6月1日,傍晚。東部市。

天空如同被潑了墨,厚重的烏云沉沉壓下,醞釀了許久的大雨終于傾盆而下。密集的雨點猛烈地敲打著寫字樓冰冷的玻璃幕墻,發出沉悶而急促的聲響。樓內,剛結束一天工作的白領們擠在落地窗前,望著窗外被雨水模糊成一片混沌的世界,低聲咒罵著這糟糕的下班天氣。

東投大廈30層,董事長辦公室內卻是一片明亮寂靜,只有中央空調發出低沉的、恒定的送風聲,送出濕潤微涼的空氣。

杜彩怡仰面躺在寬大的黑色真皮老板椅上,雙腳擱在桌面,整個人陷在椅背的陰影里。她側著頭,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雨水在巨大的玻璃幕墻上肆意流淌,將窗外繁華都市的萬家燈火和摩天大樓外立面上閃爍的巨大廣告屏,折射、扭曲成一片光怪陸離、流動不息的彩色光河。地面,擁擠的車流在雨幕中緩慢地挪動,紅色的尾燈連成一片,如同城市血管里淤塞的血。

她回到這個時間點,已經一年多了。

這一年多,她殫精竭慮。她不斷地提醒父親注意身體,定期做最全面的體檢,甚至親自督促他進行適度的健身。她以為憑借“先知”,可以改變那殘酷的命運軌跡。

然而,命運的殘酷遠超她的想象。如同一個設定好的程序,無論過程如何微調,結局早已注定。

先是父親毫無征兆的中風倒地,后腦勺重重磕在地板上。然后是漫長的治療、看似好轉的康復期……最后,依舊是在一個毫無預兆的時刻,那該死的、無法解釋的顱內大出血再次發生,無情地奪走了父親的生命。

她在想命運這個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真可怕啊,一切,如同噩夢的重演,分毫不差。即使自己穿越回來也無法改變事件的走向,該發生的事一定會發生,或許觸發條件不同,但結局是注定的。

可為什么我還活著呢?按照命運來說這個時間我應該也死去了啊。

如果命運真的不可抗拒,那么為什么我還活著?按照命運的劇本,這個時間點,我應該也死在車禍里,或者死于那些股東們的傾軋,而不是坐在這里……

杜彩怡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巨大的困惑和無力感幾乎要將她吞噬。窗外的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發出單調而冰冷的聲響。

她凝視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又想起一年前那個絕望的雨夜,自己就是從這里,義無反顧地躍入了虛空……

一個冰冷的、帶著一絲詭異亮光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閃電,驟然劈開了她混亂的思緒!

“難道是……自殺?”她對著窗上的倒影,無聲地自問。

死亡,是終點?還是……開啟另一條路徑的鑰匙?

這個猜想讓她渾身一顫,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竄起,卻又帶著某種洞悉真相的毛骨悚然感。

她猛地坐直身體,一把抓起了桌上的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混雜著決絕和一絲瘋狂的光芒。她迅速找到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暮云,”杜彩怡的聲音異常清晰、堅定,帶著不容置疑,“明天,我們見一面。我去你家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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