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寄風把張老憨和瘦猴打發出去。
“郡主,既然不簡單,還讓他進入礦場,屬下擔心引狼入室。”
自從礦上發生暴亂,冬陽看誰都像壞人。
沈寄風心里很亂,錯誤的礦圖,斷絕的礦脈,還有似有若無在背后指揮馮達的人,像一串串問號在她的腦子里橫沖直撞。
“把狼放到眼皮底下,總好過讓他躲在暗處,不知道什么時候咬我們一口的好。你仔細盯著他,發現異常及時匯報。”
“仵作驗尸的結果出來了嗎?馮達的具體死因是什么?”
“仵作說是心疾。”
沈寄風直覺不對,“和他走得近的那幾個知道他有心疾嗎?”
“屬下問過了,在這之前,馮達從沒有表現出過癥狀,也沒和周圍人提起過,仵作說有一部分心疾是在發病的時候才能看出來,平日里與常人無異。”
沈寄風不相信世上會有這么巧的事,他的背后一定有人,仔細回想當日的情形,沈寄風赫然發現,馮達并不怕死。
一個人不怕死,只有兩種情況,要么是藝高人膽大,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這種人有,但馮達顯然不是。另一種便是他早知道自己的死局,甚至有可能心甘情愿赴死。
到底是什么能讓一個惡貫滿盈的罪犯,心甘情愿赴死?
“派人去查馮達是否有父母妻兒,最近可有異常。”
冬陽領命出去,值房里只剩沈寄風一人,羊皮制成的礦脈圖,像一張大口要將她生吞活剝。
礦脈圖是元昌帝親手交給自己的,把明知有錯的圖呈給帝王,罪同欺君,工部還沒那么大的膽子,所以這圖應該是失誤,而不是故意害她。
但馮達的背后是誰?憑空出現的馬堯,明明身手不凡,卻甘心當個看門的,他又有什么目的,還有最重要的礦脈,張老憨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主礦脈?
一樁樁,一件件,壓得沈寄風喘不過氣來。
“阿樸要是在就好了,他腦子一直比我的好用。”
想到阿樸,沈寄風臉上不自覺露出三分笑意,緊張的情緒也舒緩了不少。
馮達如果背后有人,一定會再有動作,不知道敵人是誰時,以守代攻方為上策,馬堯有冬陽盯著也翻不出大浪。
沈寄風拍案而起,重新燃起斗志,已經過去七天了,不管張老憨能不能找到主礦脈,礦上都要運轉起來,哪怕是尾礦的廢石,她也得煉上兩爐試試!
西京的清晨總是來得特別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沈寄風就已經來到礦場,站在值房外的小院里。五月的風帶著天蒙山草木的氣息,驅散殘存不多的睡意,讓人精神一震。
“郡主,您又沒睡好?”金釵端著熱茶走來,看到沈寄風眼下明顯的青黑,不禁皺眉。
沈寄風接過茶盞,感受著茶碗傳來的溫度。“心里有事,就睡不著。”她抿了一口茶,“張老憨那邊有消息了嗎?”
一旁的冬陽搖頭:“昨兒一直探到半夜,一會我們還要下去。”
“三天...”,沈寄風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在茶盞邊緣畫著圈,“再找不到,就多派幾組人下去。”
“郡主,昨夜從礦洞出來后,馬堯沒回工棚,屬下跟了他一路,最后看他進了西京城內一戶普通民宅。”
“可有什么發現?”
冬陽略有些失望,“就是一處普通人家,里面是一對母女,那個母親身體不好,馬堯給她送了些藥。”
正喝茶的沈寄風嗆了一口水,居然真的有這樣一對母女,她一直以為是馬堯騙她的。
這馬堯看著挺精明的人,沒想到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這幾天你們一起下礦,他可有異常?”
“沒有。”冬陽思慮片刻,坦然道:“他這幾日很盡心,我覺得不像是異心。”
“也許是我錯怪他了。”沈寄風啞然失笑,隨即又搖搖頭道:“好人壞人,不是這么容易分清的。”
她放下茶盞,指尖敲著桌面,“繼續盯著馬堯,但別驚動那對母女。”
“吱呀——吱呀——”轆轤轉著圈把四人送到井下。衛驍輕輕合上雙眼,感受著光亮逐漸微弱到消失殆盡。
即便進進出出已經十幾次,他還是沒有完全適應。
“嘎吱——嘎吱——”,繩索摩擦著井壁聲越來越大,直到腳下一震,柳條筐接觸到礦道地面,衛驍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油燈火苗在前方搖曳。
礦道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味,偶爾還能聽到水滴落在巖石上的“滴答”聲。衛驍緊跟在張老憨后面,低矮的礦洞讓他不得不弓著身子。
張老憨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幾日他沒少觀察衛驍。話少,眼里有活,沒架子,身手更在冬陽之上。更為難得的是下礦這么苦累臟的活兒,也沒見他有半點抱怨和不悅,不知道是哪個世家的兒郎,為了郡主能做到這個份上,太難得了。
這是一條先前從未走過的礦道,巖壁上布滿青苔,濕滑陰冷,很明顯這里的地質結構與先前截然不同。
張老憨停住腳步,油燈的光線照在巖壁某處,他揚起鶴嘴鎬,一鎬鑿下去。
“咣當!”一塊巴掌大的石頭應聲落地,張老憨彎腰拾起,迎著微弱的燈光,仔細辨別著石頭上的紋路。
“嘩啦!”
一股冰冷的水流從裂縫中噴涌而出,瞬間沖得他踉蹌后退。衛驍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往后拖,但水流已經如決堤般狂瀉,轉眼間就漫過腳踝,迅速上漲。
“礦道要淹了!”瘦猴臉色煞白,轉身就往回跑,“快!跟我走!”
瘦猴一個箭步竄到最前面,濕透的草鞋在泥濘的地面上打滑。“走這邊!”他嘶啞著嗓子喊道,拐進一條幾乎被水淹沒的側道。
“全是水,怎么走?”冬陽驚慌失措道。
“相信我,這條礦道十丈外就是岔路,能回主礦道。”
衛驍拽著張老憨緊跟在后,冰冷的水已經漫到腰部,身后的水聲越來越響,夾雜著木梁斷裂的“咔嚓“聲。
瘦猴突然一個踉蹌,整個人沒入水中,衛驍攔腰將他扶起。
“前面就是岔路!”瘦猴吐出嘴里的泥水,指向右前方一處幾乎被完全淹沒的洞口,“但得潛過去!”
冬陽臉色慘白:“這水這么急,能過去嗎?“
衛驍二話不說,解下腰帶將三人連在一起:“深吸一口氣,跟緊我!”
他們剛潛入水中,身后就傳來一聲巨響,先前的礦道徹底坍塌。冰冷的水流裹挾著碎石從身后涌來,衛驍死死拽著腰帶,在黑暗中摸索前進。忽然,他感覺水流方向變了——是向上的通道!
三人拼命劃水,終于沖破水面,主礦道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