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莊的書房里，一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林老仵作將靜姝留下的驗尸筆記輕輕放在案幾上，枯瘦的手指撫過泛黃的紙頁。

“鴻遠，爍兒這次回京，怕是兇險萬分。“林老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動窗外可能存在的耳朵。

祁鴻遠斟茶的手微微一頓：“岳父是擔心太子一案？“

林老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翻開筆記某一頁，指向上面褪色的字跡：“你看這里——'壬午年三月初七，晉王妃薨，疑血崩而亡。然血色有異，且...'“后面的字跡被人為涂污，模糊不清。

祁鴻遠面色驟變：“靜姝當年竟記錄了這個？“

窗外一陣風過，竹影婆娑，宛如二十年前那些游蕩在宮廷長廊的冤魂。

“當年先皇病重，太子平庸，晉王文韜武略更得人心。“林老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偏生兩位王妃同時有孕，宮中傳言誰先誕下皇孫，誰就能決定儲位歸屬。“

祁鴻遠眉頭緊鎖：“我記得晉王妃生產(chǎn)當日，靜姝被秘密召入王府...“

“那天夜里下著大雨。“林老目光幽遠，“靜姝回來時衣衫盡濕，手里攥著一塊染血的白絹，整夜未眠。三日后，晉王妃'血崩'的消息才公布于眾。“

油燈爆了個燈花，映得兩人臉色忽明忽暗。祁莊主端起茶盞，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晉王當時拿著靜姝的私錄闖進宮...“

“被先皇當庭杖責三十。“林老冷笑，“什么父子情深，在江山社稷面前不值一提。先皇需要的是能穩(wěn)坐龍椅的太子，不是為情所困的癡情人。“

一陣沉默。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已是三更時分。

祁鴻遠突然抬頭：“岳父是說...如今太子急著結(jié)案，與當年...“

“噓——“林老突然按住他的手，目光銳利地掃向窗外。片刻后，一只夜貓子撲棱棱飛過屋檐。

待聲響遠去，林老才繼續(xù)道：“靜姝臨終前告訴我，晉王妃體內(nèi)有種奇毒，會讓人產(chǎn)后血崩而亡，癥狀與尋常無異。此毒來自南詔，名喚'朱顏改'。“

“朱顏改...“祁鴻遠喃喃重復，突然瞪大眼睛，“那不是——“

“正是祁家祖?zhèn)麽t(yī)書上記載的禁藥。“林老緩緩點頭，“當年太醫(yī)院里，只有你父親和太子府的李太醫(yī)知曉配方。“

夜風突然變得刺骨。祁莊主起身關(guān)窗，卻看見庭院里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祁爍不知何時立在月光下，面色蒼白如紙。

“爍兒？“祁鴻遠推窗喚道。

祁爍像是突然驚醒，匆忙拱手：“兒子...兒子出來透透氣。“說罷快步離去，衣角卷起幾片落葉。

林老與祁鴻遠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憂慮。

“那孩子...怕是聽見了。“林老輕嘆。

祁鴻遠望著兒子消失在回廊轉(zhuǎn)角的身影，突然覺得胸口發(fā)悶。二十年前那場宮廷風暴吞噬了多少人，如今他的兒子竟又要踏入同樣的漩渦。

“明日我派人暗中護送他們回京。“他沉聲道。

林老搖頭：“不必。有崔琰在，比什么護衛(wèi)都強。“他摩挲著靜姝的筆記，聲音幾不可聞，“那孩子身上，有靜姝的影子...“

油燈終于燃盡，書房陷入黑暗。窗外，一片烏云遮住了月亮，仿佛連天都不愿再看這人間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