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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雙棺同葬 (蘭繡閣 完)

蘭繡閣今天格外熱鬧,門前掛著大紅綢緞,后院全部坐滿了人,連門口都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不知道的還以為誰結婚了。

今天是蘇蘭芷閉關半年繡成《千里江山圖》ⅰ的展出日,她前些日子特意派人遞了帖子,邀請了各地的富豪家族。

這一年時間,她結識了來自四海八方的客人們,為自己積攢了人脈。

與此同時,三王爺在這一年里常往蘭繡閣跑,雖沒明說情意,可那心思早已昭然若揭,連帶著蘭繡閣的風頭也壓過了京都所有繡坊。

只不過也是因為沒有明說,所以總是有人不知死活地去蘭繡閣求親。

話說回來,不少沒有被邀請到的官員因為卓睿澤的緣故都托關系去打聽,看能不能有一張邀請函,可就算這樣,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辰時剛過,蘇蘭芷的辦公室門被推開,兩個伙計小心翼翼地舉著一個紫檀木繡架走了下來。

繡架上繃著的,就是《千里江山圖》。

隨著繡架被擺正,周圍的議論聲瞬間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繡圖上。

青綠色的絲線繡出層疊的山峰,近景的山石紋路清晰,連石縫里的青苔都繡得根根分明。

中景的江水用銀線勾出波紋,仿佛能看到水流在動。

《千里江山圖》是賀穗宜根據她作為鬼飄的那幾十年里所見所繡的。

她一開始還擔心自己沒有這個能力,沒想到蘇蘭芷的天賦是在太過厲害。

“這……這哪是繡品,分明是把真的江山印在了布上!”一個穿錦袍的富豪忍不住感嘆,伸手想摸,卻被伙計攔住,只能悻悻地收回手,眼神里滿是驚嘆。

旁邊的官員也點頭附和:“蘇姑娘好手藝!我在宮里都未曾見過這樣驚艷的修圖。”

別說他了,就連卓睿澤都沒有見過。

瓊林和玄青從繡圖亮相之后,下巴就沒有收回去。

不過,玄青稍微好點兒,他看著瓊林頗為驕傲地說:“怎么樣?我家姑娘的手藝厲害吧?!”

“厲害厲害!”

許妙筠站在蘇蘭芷身邊,笑著說:“我就知道你這半年沒白閉關,這繡圖一出來,京都的繡坊怕是要羨慕壞了。”蘇蘭芷聞言只是淡淡笑了笑。

前兩天,有人托關系問蘇蘭芷,這《千里江山圖》會不會賣?

蘇蘭芷說會賣,但是會以競拍的方式售賣。

競拍很快開始。

繡圖的起拍價為五萬兩,一開始,價格都是三萬兩,三萬兩往上跳,隨著幾個富豪加入,價格漲得越來越快,最后停在了六十萬兩。

報價的是田州鹽商賈老爺,他站起身,臉上滿是得意:“六十萬兩,這《千里江山圖》歸我了!”

蘇蘭芷對著他微微頷首,心里卻在盤算,六十萬兩通過系統一換就是一百八十萬兩。

她前些天偶然聽到卓睿澤跟瓊林說話,知道北境又起戰亂,宣帝這次想讓卓睿澤帶兵直接將匈奴打安分,最好讓他們十年之內不敢再犯。

可今年年初大圣朝發了雪災,國庫空虛,根本拿不出錢支持軍隊。

這也是為什么她非要用競拍方式賣繡品的原因。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最快湊到足夠的軍餉。

競拍結束后沒幾天,朝廷要出兵攻打匈奴的消息就傳遍了京都,可隨之而來的,還有國庫沒錢的消息。

蘇蘭芷沒猶豫,立刻通過戶部尚書將一百八十萬兩全部捐了出去。戶部尚書接到銀子時,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

他原以為蘇蘭芷只是個有手藝的繡坊東家,沒想到竟有如此魄力,當即就把這事上報給了宣帝,還在宣帝面前把蘇蘭芷夸了一通。

宣帝早就聽說自己的三兒子總往一家繡坊跑,卻不知道那繡坊東家的名字,經旁邊太監小聲提醒,才知道原來就是蘇蘭芷。

他看著殿下站著的卓睿澤,明明沒說話,嘴角卻快咧到耳朵后面,忍不住笑了:還是年輕人啊,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隨后下旨,封蘇蘭芷為德陽縣主,還特許蘭繡閣成為皇商。

這不僅是看在卓睿澤的面子上,更因為那一百八十萬兩軍餉,確實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

蘇蘭芷在家接到圣旨時,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得到封號,更沒想過能成為皇商。

蘇父蘇母在她接完圣旨后,開心得嘴都合不上,蘇母拉著她的手,一個勁地說:“我家蘭芷出息了!這就去讓人辦宴會,好好慶祝慶祝!”

到了晚上,蘇蘭芷鎖上蘭繡閣的門,剛要轉身回家,卻看到巷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卓睿澤穿著常服站在街上,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像是等了許久。

“有事嗎?”蘇蘭芷走上前,看著他心跳莫名快了幾分。

卓睿澤的耳尖瞬間紅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從懷里拿出一個錦盒。

他打開錦盒,里面躺著一只羊脂白玉鐲。

卓睿澤拿起玉鐲:“這是我母妃留我的唯一物件。”他的聲音有些發緊,“我明天就要去北境了,想把它送給你。”

蘇蘭芷雙手接過錦盒,將玉鐲拿在手里仔細端詳著,那玉鐲還帶著卓睿澤的體溫,溫溫熱熱的,傳到她的掌心。

她抬頭看向卓睿澤,他的眼神里滿是認真,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忐忑。

“本該更正式些的,”卓睿澤避開她的目光,聲音低了些,“可明天就要走了,打仗的事說不準,我怕……。有些話,等我回來再跟你說。”

蘇蘭芷的眼眶莫名有些紅,她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那些翻涌的情緒壓回去。

她把錦盒收好,對卓睿澤說:“你等我一下。”說完就轉身跑進蘭繡閣,快步上了二樓辦公室,從木盒里拿出一個平安鎖。

這是她前不久和家人一起去廣安寺求的。

她其實也不信什么神仙佛祖,但想到卓睿澤……她還是希望他能平安一些。

她跑下樓,把平安鎖遞給卓睿澤:“這是我找大師開了光的,很靈,你帶著,能保平安。”

卓睿澤接過平安鎖,臉上露出溫柔的笑。

他很小的時候,母妃就離他而去了。上戰場這么多年,從沒人給他準備過這些東西。

他看著蘇蘭芷,想說些什么,卻又覺得所有話都多余,只輕輕說了句:“好,我帶著。”

角落里,天明、瓊林和玄青正你推我搡,壓低了聲音爭執。

“不是啊?這就完了?等了半天,啥話都沒說啊?”瓊林皺著眉,一臉著急。

“誰說沒說?王爺那意思還不夠明顯嗎?”天明反駁,眼神卻盯著蘇蘭芷,“你看蘇姑娘,眼睛都紅了,是不是要哭了?”

“啥眼神啊!哪兒哭了?!”玄青立刻維護蘇蘭芷,語氣里滿是驕傲,“我家姑娘才不會輕易哭。”

“走了。”卓睿澤走過來,抬手拍了拍瓊林的腦袋,打斷了他們的爭執

瓊林捂著腦袋,委屈地問:“王爺,您這啥情況啊?就送個鐲子?不表白啊?”

卓睿澤沒回答,只是看向玄青,語氣鄭重:“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好好照顧她。”

玄青立刻站直身體,語氣堅定:“王爺放心,我肯定好好照顧姑娘。”

卓睿澤出征的第二天,蘇蘭芷就收到了一則消息。

卓睿天死了。

她站在二樓,手里捏著茶杯,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曾去宗人府看過卓睿天,那時的他已經瘦得只剩皮包骨,眼神空洞,像個活著的“骷髏”。

比起親手殺死他,她更覺得讓他永遠困在宗人府,承受無盡的孤獨,才是對他最好的懲罰。

可現在他死了,她卻只有一絲釋然,沒有半分快意。

也許那句話說得沒錯,惡人自有惡人磨。

卓睿天在發現楊雄想要篡位自己當皇帝后就想反水,可上了賊船哪兒還有退路?

在長達半年的非人折磨中,他早就死了一次又一次。

他死在自己永遠得不到滿足的欲望中,死在悔恨中,死在絕望里。

或許朝堂上那次的指認就是他最后的遺言。

【叮,宿主任務已完成,成功獲得獎勵。】

系統的聲音突然在腦海里響起,蘇蘭芷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你很久沒出現了。”蘇蘭芷在心里說。這一年,系統只在收錢時出現,其他時候都悄無聲息,后來漸漸地,連收錢的時候都沒有聲音了,讓她差點以為自己就是真的蘇蘭芷。

系統沒有回話。

“什么時候走?”

“如果宿主想走,現在就可以離開。”系統的聲音依舊冰冷,沒有情緒。

“我如果現在走了,他們記憶里的我會怎樣?”蘇蘭芷問。

“突然猝死。”

蘇蘭芷沉默了。

她走下樓,看著外面蘭繡閣的招牌,想到蘇父蘇母的笑容,想到許妙筠的調侃,想到玄青的維護,還有卓睿澤送她玉鐲時的臉紅……

“宿主?”

“如果我走了,原主會回來嗎?”蘇蘭芷又問。

“不會。”

“這里只是副本世界,宿主無需有心理負擔。”

是啊,只是個副本而已。

可蘇蘭芷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揪著,疼得厲害。

她猶豫了很久,才開口:“我能晚點走嗎?我想跟他們好好告個別。”

“可以。宿主接下來身體狀況會急速下降,最終病死,不過過程中不會讓你感到痛苦。”

“好,謝謝。”

卓睿澤在北境的兩個月里,蘇蘭芷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

一開始只是咳嗽,后來連下床都困難,渾身發冷,臉色蒼白得像紙。

她偶爾會后悔,是不是不該選擇延遲離開?

這段時間看到蘇父為了她找大夫奔波的背影,看到蘇母在廣安寺為她求福而磕腫的額頭,看到許妙筠每天帶著各種名貴的藥材過來。

她都想說一句,其實自己不疼,真的,不要再為自己忙碌了,坐在這兒安靜的陪自己一會兒就好。

玄青每天晚上都會蹲在蘭繡閣門口,只要聽到她的咳聲,就會立刻進來,默默收走她帶血的帕子,然后躲在角落里哭。

他以為蘇蘭芷不知道,可蘇蘭芷每次都能聽到他壓抑的嗚咽聲。

連遠在懷城的方老板都趕了過來,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紅了眼睛,一邊抹淚一邊說:“姑娘啊,你怎么成這樣了?”

這天下午,蘇蘭芷躺在床上,覺得眼睛越來越沉,渾身冷得像冰。

她已經跟所有人都告過別了。

她跟蘇父蘇母說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跟許妙筠說蘭繡閣以后就拜托她多照看,跟玄青說以后要好好吃飯……他們都不愿意接受,可總歸是有了一個告別。

只是,她好像等不到卓睿澤回來了。

“宿主,我們要走了。”系統的聲音響起。

“嗯……卓睿澤那邊怎么樣了?”蘇蘭芷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

系統沉默了半天,才回答:“北境戰事昨天就結束了。卓睿澤今天凌晨因為傷口感染去世了,他臨死前怕你看到棺槨難過,又說北境的土地他待了很多年,有感情,讓手下把他葬在北境。”

蘇蘭芷沒有說話,眼眶卻慢慢紅了。

“宿主,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她想起自己送他的平安鎖,想起自己說“很靈,能保平安”……

原來開過光的平安鎖,也護不住想護的人。

一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滴在枕頭上,手無意識地垂下,玉鐲從手腕上滑落,掉在床邊。

三日后,京都的天空飄起了細碎的雪花,鵝毛般的雪花從云層里慢悠悠落下,像是上天灑下的素色花瓣,輕輕落在朱紅的宮墻上,也落在送葬隊伍的棺槨上。

送葬的隊伍從蘭繡閣門口出發,沿著主街往城外的墓地走,隊伍拉得很長。

后面跟著吹奏哀樂的樂師,嗚咽的曲調混著眾人的哭聲。

蘇父雙手捧著蘇蘭芷的靈牌,臉上滿是淚痕,走在最前面,腳步很慢。

蘇母被春桃攙扶著,早已哭到脫力,嘴里反復念叨著“我的蘭芷”,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許妙筠走在棺槨側面,一身素衣,手里攥著一塊蘇蘭芷為她繡的帕子,眼眶通紅。她時不時抬手抹一把眼淚,目光落在棺槨上。

玄青扶著棺槨的一角,他今天穿著蘇蘭芷生前為他做的衣服,很好看,他收到后沒舍得穿過一次。

同一時間,北境的雪山下,也正進行著一場簡單的葬禮。沒有盛大的送葬隊伍,只有卓睿澤的幾個親信和士兵,圍著一具棺槨站著。

北境的雪比京都的更大,狂風卷著雪片,打在士兵的鎧甲上,發出“簌簌”的聲響。

瓊林和天明按照卓睿澤的遺愿,將他葬在雪山下。

這里是他守了多年的土地,也是他最后想要停留的地方。

士兵們用雪堆起一個簡單的土坡,立上一塊青石板墓碑,上面只刻著“卓睿澤之墓”五個字,沒有頭銜,沒有功績,就像他生前希望的那樣,只是一個守護北境的士兵。

瓊林蹲在墓碑前,他想起這么多年和卓睿澤相處的點點滴滴。鼻子一酸,眼淚混著雪水落在雪地里,瞬間就結成了冰。

天明站在一旁,望著遠處的雪山,心里滿是悲傷。他想起卓睿澤在北境彌留之際,還斷斷續續地說:“別讓她知道我走了……怕她難過”,“就把我埋……在這兒”。

京都的棺槨里,蘇蘭芷穿著她最喜歡的素色繡裙,手邊放著那只羊脂白玉鐲。

她到最后,都沒能等到卓睿澤回來,沒能親口告訴他,她愿意跟他在一起。

北境的棺槨里,卓睿澤穿著他的銀甲,手里還攥著那個平安鎖。

他們的情意,藏在玉鐲和平安鎖里,藏在沒能說出口的話里,藏在每一次的并肩同行里。

-------蘭繡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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