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京都的主街上就已經站滿了人。兩側的商鋪還沒開門，門板后卻探出不少腦袋。

“這大清早的怎么這么多人？出什么事兒了？”一個挑著菜擔的老農放下擔子，踮著腳往前面湊，臉上滿是疑惑。

“你還不知道啊？”一個漢子回答他的問題，帶著幾分興奮。

“三王爺今天要回來了！就是前幾年去守邊關的那位爺。”

“呦，這都多少年了，終于回來了。”

“可不是嘛，就是不知道他這次回來，圣上會給他哪些獎賞？”

“嗐，你就別瞎操心這個了，三王爺是什么時候到啊？”

“聽說，快了。”

議論聲隨著太陽的升高越來越大，有墊腳張望的，有跟身邊人講三王爺這些年豐功偉績的。

還有帶著孩子出來看熱鬧的婦人，特意扶住孩子讓孩子站在高處，好能看清隊伍的模樣。

主街兩側的人越聚越多，連巷口都擠滿了人。

快到正午時，城門處傳來一陣整齊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聲音越來越清晰。

百姓們的目光投向城門口。

一隊身披鎧甲的士兵，踏著整齊劃一的步伐。

緊接著，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走了過來，馬背上坐著的少年，一身銀白鎧甲，墨發用玉冠束起，面容俊朗。

他身姿挺拔如松，坐在馬背上穩如泰山。目光掃過對他亮著星星眼的百姓時，雖有將軍的威嚴，卻也帶著幾分屬于少年人的青澀。

“快看！是三王爺！”

人群里有人喊了一聲，緊接著，不知是誰先扔出一把鮮花，粉色的花瓣落在卓睿澤的鎧甲上，倒是給銀白的鎧甲增添了幾分柔色。

隨后，更多的鮮花從兩側拋來，紛紛揚揚落在士兵和卓睿澤身上。

二樓的商鋪里更是擠滿了人，靠窗的位置早就被占滿。

學子們扒著窗沿，看著下面的隊伍，眼里滿是崇敬。誰會不羨慕這樣的少年將軍，年紀輕輕就立下赫赫戰功？

女娘們則紅著臉，偷偷打量馬背上的卓睿澤，小聲議論著他的模樣，偶爾傳來幾聲低低的笑聲。

蘭繡閣的二樓是蘇蘭芷的辦公室，這里視野最好，不過這里沒有蘇蘭芷的允許誰也進不來。

許妙筠靠在窗邊，手里拿著一把團扇，見到卓睿澤路過的場景，故意湊到蘇蘭芷耳邊，語氣不是很正經的說道：“哎呀，真是意氣風發少年郎啊，你看這街上的姑娘，眼睛都快粘在三王爺身上了。”

蘇蘭芷站在一旁，聽到許妙筠的話，只是淡淡笑了笑，沒接話，目光卻一直落在卓睿澤身上。

“孫文兒怎么樣？”蘇蘭芷收回目光，轉向許妙筠。

許妙筠收起調侃的神色：“好著呢，情緒比你送來那天穩定多了。就是還惦記著趙少杰，總問什么時候能見面。”

……

皇宮大殿內，此時的氣氛有些微妙。

按理說本是大好的日子，今天三王爺終于班師回朝。

可分列兩側的文武百官，卻忍不住互相遞著眼色。

不為別的，四王爺卓睿天到現在沒有來。

“今天三王爺凱旋，這么大的日子，四王爺怎么沒來？”一個大臣悄悄跟旁邊人嘀咕，聲音壓得很低，“昨天我還見他府里燈火通明，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啊。”

旁邊的大臣連忙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別多嘴：“小聲點！沒看見圣上正高興嗎？四王爺沒來，說不定是有急事，咱們別湊這個熱鬧。”

可有人卻沒忍住。一個剛升上來的尚書，上前一步，躬身道：“啟稟圣上，今日三王爺歸來，乃國之大喜，可四王爺遲遲未到，也未曾告假，是否需要派人去問問情況？”

這話一出，大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就在氣氛要冷下來時，鎮國公楊雄突然站了出來，對著那尚書厲聲喝道：“你一個小小的尚書，也敢管起王爺的事？四王爺或許是抱病在家，不便前來，你在這里多嘴，是想挑撥王爺兄弟關系，還是質疑圣上的家事？”

“所以他一個小小的尚書管不了王爺，所以你鎮國公就能管？”卓睿澤邊說話邊走了進來，聲音很大，像是要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沒有聽清。

楊雄顯然沒有想到卓睿澤人還沒進來就懟了一句他，但還是下意識反駁道：“三王爺這話是什么意思？老夫不過是替四王爺解釋幾句，難不成三王爺覺得老夫說錯了？”

“你沒錯，”卓睿澤邁開腳步，一步步走到楊雄面前，兩人面對面站著，他比楊雄高出大半個頭，目光銳利如刀，“可四王爺是否抱病，鎮國公不應該最清楚嗎？畢竟，四王爺府里的事，你比誰都上心。”

楊雄的臉色絲毫沒變，反而還摸著胡子笑了笑：“不知三王爺這話從何講起啊？老夫怎么聽不明白？莫非是有人在三王爺耳邊說了什么，讓三王爺誤會了？”

不愧是在戰場上打過這么多年的仗，這種心理素質一般人還真沒有。

像他這種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

卓睿澤拍了拍手。

大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太監領著兩個侍衛，推著一輛木制輪椅走了進來。

輪椅上坐著一個人，那人的頭發雖用發冠整齊盤起，身上也穿著昂貴的錦衣。

可那人瘦得皮包骨，臉頰凹陷，雙眼無神，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氣，四肢像沒有骨頭似的耷拉在輪椅上。

殿內的大臣們都倒抽了一口冷氣，因為他們認識那人！

他就是卓睿天！

饒是今日寅時已經見過卓睿天這副模樣的宣帝，看到他此刻的慘狀，也忍不住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眼神里滿是冷意。

卓睿天坐在木椅上，如同一潭死水。

可當他的目光掃到楊雄時，突然像是活了過來。

他掙扎著想要舉起手指認楊雄，可他四肢的筋脈早已經被挑斷，只能在木椅上徒勞的扭動著殘軀。

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順著臉頰往下流：“父王！父王救我！楊雄要謀反！他……”

“四王爺慎言！”楊雄轉身對著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的卓睿天怒喝道。

他又轉向宣帝：“圣上，臣看四王爺已是不清醒，這說出來的話斷不可信啊”

“斷不可信？”卓睿澤冷哼道：“我看未必。”

“四王爺說我謀反，那他可有證據？若是沒有……”

“誰說沒有，就是不知道鎮國公你是想要人證還是物證？”

“人證的話，李樟等人已在天牢里等您了。物證的話……”

卓睿澤笑笑：“青機營的人現在應該把鎮國公府查了個底朝天吧？”

楊雄震怒，他指著卓睿澤的鼻子大聲喊道：“誰允許你這么做的？你……”

“是朕讓老三去查的。”坐在龍椅上的宣帝突然開口。

楊雄聞言，臉上表情都凝固住了，他沒有說話，回頭盯著宣帝。

隨后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卓昊！我與你一同長大，我們楊家為你們父子倆出生入死，我的父親戰死沙場，我的兄長死在北境！”

“楊家流了這么多血，付出了這么多條性命，我與你還曾拜為異姓兄弟，結果到頭來你卻如此對我？！”

楊雄已經瘋了，他在殿上指著宣帝破口大罵。

“給我拿下他。”卓睿澤一揮手，幾十個士兵從大殿的四面八方沖了出來，瞬間將楊雄摁住。

過了一會兒，楊雄不知道是罵累了還是徹底絕望了，總之他終于安靜了下來。

宣帝坐在上面看著他，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眼里透出的失望不像作假。

“楊雄，你說朕不顧及多年情誼，要置你于死地。可先背叛的人真的是朕嗎？”

“老四是什么時候開始和你合謀的？”

“老三在北境的這些年遇到的刺殺真的都是老四派出去的嗎？”

“北境的敵軍明明已經被老三打得節節敗退，卻總有源源不斷的糧草和兵器補給，這是為什么？”

“你所做的樁樁件件真當朕不知道嗎？”

殿內的大臣都驚呆了，在他們的眼里，宣帝一直是一個有些溫和甚至有些“與世無爭”的君主。

他對皇子和大臣都很寬容，卻沒想到他早已知道了一切。

楊雄也愣住了，他跪在地上抬起頭看著這個他認識了四十多年的人，他突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的人了。

哦不，準確說他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他總認為宣帝腦子不算聰明，很好糊弄。

他糊弄，大臣也跟著糊弄。

可他們忘了，一個從小就在各種陰謀陽謀長大下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毫無心機，任人宰割的羔羊。

開國皇帝從血海里殺出了一條路，他選擇的接班人，又怎會是一個庸才？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楊雄會認罪時，他突然暴起。

不知道他哪里來得力氣，從士兵的壓制下掙脫出來。

他右手飛快地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刀刃閃著寒光。

他猛地抬起手，將刀對準了自己的喉嚨。

“卓昊，我輸了，我認。”

“來世，老子還是一條好漢，而到那時，你的位置就輪到我了！”

說完，猛地向下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