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今日章師同我說策乃是需得針對相應問題，諸如邊防，吏治，提出對策，要求“解紛排難，切中時弊”。”
“嗯，遠齋兄乃是一方大儒，晟兒一定要好好聽從他的教誨。”
馬車之中，一對父子相對而坐。
年長者身穿深色圓領(lǐng)對襟長袍，年輕一些的則是青淺色繡有碧竹式樣的長衫。
二人正是宋淮與宋晟，一片慈父孝子的和諧場面。
馬車停在了宋府門外，車夫先是撩起簾子恭聲道：“主君，晟哥兒已經(jīng)到。”
說完便先一步將馬凳放在了馬車之下，宋淮的臉上掛著笑，顯然看著心情還算不錯。
“噠噠！”
恰好與宋淮有四五分相像，卻更加年輕的面容少年郎，收緊韁繩停馬而立。
來人正是從城郊外歸來的宋維翰，他從馬背上而下。
他的臉上掛著溫煦的笑，恭聲說著：
“父親，和阿晟回來了！”
宋晟臉上也是禮貌而疏遠，道：“大哥。”
宋淮原本帶著笑意的面容，頓時沉了下去：
“前些時日就是因為貪玩差點被山匪害了性命，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你記下教訓嗎？”
眼里絲毫沒有作為父親對兒子的擔憂，只有濃濃化不去的厭惡。
如果是以前的宋維翰或許會傷心難過，但是對于如今的他而言，那就是誰會在乎一個陌生人的感受。
過去的宋維翰之所以如此依賴鄭氏，宋淮在其中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父親的漠視和厭惡，使得他對于親情的寄托全部加駐在了繼母身上。
宋維翰頷首，一句話也沒有為自己辯解。
宋淮冷哼了一聲拂袖進入府中，留下一句：
“不成器的東西，若是你能夠如晟兒這樣讓我省心，我就心滿意足了。”
宋晟語氣帶著幾分寬慰道：“兄長莫要掛懷，父親只是愛之深責之切罷了，我也羨慕兄長這般無拘無束自由的生活，”
說完后便頷首進了府中，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
宋維翰變得面無表情，眼神瞇起露出了笑容。
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雖然裝出一副謙遜的模樣，可是眼底的輕蔑就快掩飾不住了。
年紀尚小，還是藏不住事兒的年紀啊！
弓馬在府里憋了一天，沒能跟著宋維翰外出。
跟著歐陽旭這個讀書人，聽著對方說著滿口圣人章句，只覺得一陣頭疼。
“郎君，你可終于回來了！”
弓馬十分自然的接過趙維翰遞來的馬鞭，臉上滿是叫苦連連。
說起來這府里的偏心，都偏的沒邊了。
趙維翰身側(cè)只有弓馬一個小廝在側(cè)，就連一個女使都無。
原本宋忠尚在府中的時候，他在下人眼里還是頗具威望的。
那些管事嬤嬤也不敢在這些事情上，去苛刻這位府里的大郎君。
可自從宋維翰以宋忠回鄉(xiāng)養(yǎng)老的名義，將人送出府后。
管事嬤嬤便將原本身側(cè)的兩位女使，都指派到了趙晟的身側(cè)。
如今鄭氏乃是大娘子，這些下人那都是自動站隊的。
縱然鄭氏沒有主動授意，她們也會揣度上面的意思，基于自己立場給宋維翰一些難堪。
宋維翰將手放入銅盆中，清水浸濕雙手，清洗一番后拿著麻布擦拭說：
“怎么了？”
弓馬抱怨道：“舒蘭，雅琴在您院里服侍了數(shù)年，如今被劉嬤嬤安排到了二郎君院里，我今日見了，竟然說您遲早要被趕出去！”
宋維翰手上的動作一停，旋即又恢復了常態(tài)。
剛剛心底沒來由升起的一絲慍怒，讓宋維翰不禁感嘆，原身還是會下意識的影響自己啊！
他對于那兩名女使也并不陌生，因為方才不久前才從自己院里調(diào)走。
雖然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但是離開舊主不過旬月，就如此言語還是有一些刻薄了。
“她們想說什么且讓她們說去吧，嘴巴長在她們身上，我也沒辦法去不讓她們說話。”
說完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頗為慵懶的靠在椅子上看了起來。
看到宋維翰如此，弓馬都是一臉茫然，他覺得自己愈發(fā)不認識眼前的郎君了。
若是以前的做派，不用馬鞭教訓二人，也得言語訓斥一番。
于是話也只能憋在心里，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
“弓馬……”
聽見自家郎君的呼喚，他激動的轉(zhuǎn)過身道：
“郎君，可是……”
“你將歐陽旭喊過來，每月的月俸可不是讓他來混吃混喝的！”
弓馬一臉失望，這書本有甚意思，還不如騎馬喝酒有意思。
往日里，郎君甚至還有悄悄領(lǐng)著他去瓦子茶肆。
如今一切都變了，感覺郎君變得——
變得有一些像歐陽旭那樣的人了，不過他很快就將這個念頭甩出腦外。
暗道自己在想什么，怎么會將歐陽旭和自家郎君相提并論。
……
宋府南軒居書房，這是作為府里主君宋淮的書房。
論環(huán)境格外雅致幽深，透過窗外可看見一片竹，桂雅木，這是士大夫所喜的且愛栽植的。
一榻一案，案上擺著文房四寶，四周則是環(huán)列書架。
比起宋維翰書房內(nèi)那幾本常見的儒家典籍，南軒書房里，書籍可謂是目不暇接了。
案前正是宋晟，身材筆挺的正臨摹著書房。
觀其字體，可以看出臨摹的乃是前唐歐陽詢的楷書。
如今大周科考的考場，雖然沒有形成對字體的嚴苛要求。
但是歐體被如今的周人士子推崇，而且當今官家也是極為喜歡歐陽詢的字。
考場之中歐體也就成了最為常見的字體了，畢竟與其揣度考官對字體的喜好。
不如直接選擇歐體，至少不會有差錯。
畢竟閱卷的考官，字體那也是算進了評定標準。
鄭氏自門外入內(nèi)，看向此刻正在臨摹字體的宋晟，臉上盡是慈愛之色。
這個兒子如今不過十歲，讀書用心，先生也夸贊他有天賦，乃是一等一的讀書種子。
自家夫君也為他尋了大儒，親自教導。
宋晟抬頭看到了鄭氏，相比起在宋淮面前的謙恭有禮。
此刻的他臉上的欣喜之色，完全是不加掩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