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老宅里的陰冷似乎被驅散了些許。

我們七手八腳地把昏迷的沈清梧抬回一樓鋪好的地鋪上。她脖頸上那條暗紅的勒痕觸目驚心，但好在還有微弱的呼吸。

周逐邇檢查了一下，搖搖頭，意思是暫時死不了。

我們輪流守著，直到天色大亮，沈清梧才悠悠轉醒。

她睜開眼，看到我們四個大活人圍著她，滿臉詫異：“你們……圍著我干嘛？”

她揉了揉太陽穴，一臉困惑，“我昨晚……做了個特別舒服的夢。夢見一個少年拉著我的手，帶我去看風景……山清水秀的……”

她說著，還下意識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這話聽得我們幾個面面相覷，一陣無語。

我直接戳破她的美夢：“舒服？你昨晚差點被勒死在地窖口！是陳默把你救出來的！”我指了指她脖子上的勒痕。

沈清梧這才后知后覺地摸向脖子，觸碰到那深陷皮肉的痕跡，臉色瞬間慘白，倒吸一口涼氣。

陳默在一旁連忙擺手，飛快地比劃解釋：

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跟著那個穿紅嫁衣的影子走的，我追過去時，你已經換上那件血嫁衣了，脖子上纏著紅繩！我只是把你拖離門口。

我一直覺得……你身上有種感覺……跟我很像……所以能感覺到你危險。

林響嘴快，插了一句：“跟你很像？沈清梧，你不會是陳默失散多年的親姐姐吧？哈哈！”

陳默急得直搖頭，比劃：我有姐姐！親姐姐！在家！

沈清梧這才徹底清醒，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果然套著那件散發著陳腐血腥氣的暗紅嫁衣！“嘔！”

她再也忍不住，翻身干嘔起來。

干嘔了好一陣，她才虛弱地坐起來，手指顫抖著伸進嫁衣寬大的口袋里摸索。很快，她摸出一張折疊的、泛黃發脆的紙頁。

紙頁邊緣卷曲發黑，像是被什么液體浸泡過。展開一看，是日記的一頁。

上面的日期模糊不清，但隱約能辨出“1947年7月14日”。整頁紙幾乎被暗紅色的污漬浸透，字跡暈染得難以辨認，像干涸的血跡。只有幾個詞，在血污中頑強地顯現出來：

“剪刀”“血盆”“槐樹要活”

看到“槐樹要活”四個字，我下意識地望向院子里那兩棵滲著琥珀色黏液的老槐樹，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昨晚樹下那張刀疤鬼臉仿佛又浮現在眼前。

“周逐邇，”我轉向角落里閉目養神的家伙，問出憋了一夜的疑惑，“你之前說，‘凡人是無法殺死鬼的’，到底什么意思？”

周逐邇睜開眼，嘴角習慣性地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

“意思很簡單。凡人，作為低等的存在，連直接殺滅最低階鬼物的資格……都沒有。”

“啊？”林響懵了，“那……那怎么才能弄死它們？”

周逐邇的目光掃過我們，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

“變成鬼。或者……變成比鬼更高階的存在。至于怎么變……”他頓了頓，那嘲諷的笑意更深了些，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我不會說。除非……你們已經是了。”

我想到昨晚他雙指洞穿女鬼眉心那驚險一幕，追問道：“連你也不行嗎？你昨晚明明傷到它了！”

周逐邇搖搖頭：

“傷，不等于殺。它只是暫時退去，還會回來。”

沈清梧絕望地抓著頭發：“難道……難道就沒有辦法徹底解決它嗎？我就要被它纏到死？”

“不能殺，不代表不能解決。”

周逐邇的聲音沒什么起伏，“人可以重傷鬼，囚禁它，限制它，甚至……與它定下契約。但要徹底解決根源，只有一個辦法——解怨。”

他看向窗外那兩棵老槐樹：

“鬼，多是凡人（甚至更強的存在）死后，強烈的怨念聚合形成的魂體。

有的沒有實體，有的依附尸體或特定物品。對于大多數鬼物，只要化解了它們心中那份化不開的怨念，就能送它們入輪回，徹底解脫。當然，”

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如果是已經誕生了靈智的鬼物……那就不是我們這種螻蟻能對付的了。”

他的話像一盆冰水，澆在我們幾個剛剛還熱血沸騰想著“降妖除魔”的少年頭上。我們……只是螻蟻？

連殺鬼的資格都沒有？

沉默籠罩著房間。氣氛壓抑。

但想到昨晚交手時，那嫁衣女鬼雖然兇戾，但似乎確實沒什么靈智，只知道殺戮和怨恨。這……或許就是我們的機會？解怨！

“把昨晚找到的東西都拿出來！”我打起精神，“看看能不能拼出點線索！”

林響第一個響應，從他那百寶袋里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圓形銅鏡：“這個！昨晚追那女鬼時，在梳妝臺后面發現的！嵌在鏡臺里，鏡面蒙著層白霧，怎么擦都擦不掉！怪得很！”

他拿著銅鏡比劃，“但更怪的是，只有對著院子那兩棵槐樹方向照的時候，白霧會變淡，能勉強看清影像！”

他又掏出一管同樣老舊的口紅：

“喏，這個藏在銅鏡背面的暗格里！暗格壁上刻著四個字——‘以血為墨’！口紅管底部還刻著‘許記胭脂鋪’！”

沈清梧湊近看了看口紅，驚訝道：

“許記胭脂鋪？我知道！是鎮上百年老店！現在好像還開著！”

我點頭：“好！這是個重要線索！”

陳默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小半塊刻著“陳”字的灰玉佩，加上周逐邇之前找到的那塊碎片，只能拼湊起半塊。

周逐邇沒說話，只是隨手拋過來一把樣式古舊的黃銅鑰匙。“哐當”一聲落在我們面前的地板上。

“之前那個三把鎖的箱子，這是其中一把的鑰匙。”

林響看著面前攤開的一堆東西——血日記殘頁、古怪銅鏡、刻字口紅、半塊玉佩、箱子鑰匙——忍不住咂嘴：

“嘖！這……這是在玩懸疑解謎游戲嗎？要我們找齊線索拼出真相，還得幫那女鬼化解怨氣？行吧！本大天尊就當一回偵探！”

聽著林響的話，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我皺緊眉頭，問他：“林響，你昨晚……還有之前在地窖口，看到那嫁衣女鬼的臉了嗎？它是不是一直蓋著紅蓋頭？”

林響一愣，撓撓頭：“對啊！一直蓋著！咋了？”

我猛地抬頭，目光掃過陳默和周逐邇。

陳默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而周逐邇……即使隔著布條，我仿佛都能“感覺”到他臉上那股熟悉的、帶著戲謔和玩味的眼神！

那個眼神……像一道閃電劈進我混亂的腦海！印證了我心底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極其可怕的猜想！

我聲音干澀，帶著自己都無法控制的顫抖，一字一句地問：

“那萬一……那個鬼……它其實是有靈智的……它故意蓋著蓋頭……故意引導我們……找到這些東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