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入會者,上前!歃血!宣誓!”
那些少年沒有絲毫猶豫,一個個走上前,拿起那把沾血的匕首,學著柱子的樣子,劃破自己的手掌,將鮮血滴入海碗。
然后,跟著柱子,一句一句,用盡全身力氣重復那三條血誓。
青澀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響徹山洞,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
“忠于榮華,永不叛會!”
“驅除韃虜,誓滅清妖!”
“嚴守機密,同生共死!”
周牧看著那一張張因疼痛和激動而扭曲的年輕臉龐,看著那碗腥氣撲鼻的血酒。
這不是游戲,不是簡單的裝神弄鬼,這些年輕人,將是反清的火種。
儀式結束。
柱子端起那碗混合著眾人鮮血的酒,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傳遞給每一個新入會的成員。
每人喝下一口血酒。
從此,他們不再是流離失所的孤兒。
他們是榮華會刺向大清心臟的尖刀!
火光搖曳,映照著每一張年輕而狂熱的臉。
周牧站在陰影里,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他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儀式結束,血酒入喉,山洞里彌漫著血腥氣和亢奮。
新入會的年輕人們臉上混著一種找到歸屬感的茫然,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陰影里的周牧。
柱子側身讓開,沉聲道:“請?zhí)焓趯熡柺荆 ?
周牧深吸一口氣,從陰影里走上前,火把的光映在他還有些蒼白的臉上,卻讓他的眼神顯得格外深邃。
他知道,跟他們講什么民族大義,太遙遠了,他們最切身的體會,就是餓。
“兄弟們?!?
他沒用“孩子們”,而是用了“兄弟”。
“剛才柱子哥帶你們立的誓,每一個字,都是用血寫的!不是鬧著玩的!”
“為啥要立這血誓?為啥要干這掉腦袋的買賣?”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陡然提高。
“就因為咱們活不下去了!”
“就因為這狗日的世道,韃子皇帝坐在金鑾殿上,他腳下踩著的,是咱們祖祖輩輩的尸骨,他吃的山珍海味,是吸干了咱們的血汗!”
“那些滿洲大爺,那些貪官污吏,他們憑什么騎在咱們頭上拉屎?憑什么他們的孩子生下來就吃喝不愁,咱們的孩子就得餓死凍死在路邊?”
他的話極其直白,卻更能深入進那些少年的心里。
他們或許不懂大道理,但餓肚子的滋味,被人欺辱的滋味,他們太懂了,一個個眼睛瞪得通紅,呼吸粗重,拳頭死死攥緊。
周牧看著他們的反應,知道火候到了,話鋒一轉,開始注入一些更核心但包裝過的概念。
“咱們反的,不只是那幾個韃子皇帝,咱們反的是這吃人的規(guī)矩!是這讓人活不下去的世道!”
“咱們要建的,是一個能讓咱們的爹娘吃飽穿暖,能讓咱們的娃兒有書讀,能讓咱們自己挺直腰板做人,不用見了誰都得磕頭的新天下!”
“這新天下,不是他愛新覺羅一家的!是咱們所有漢人、是所有受苦人的!”
“想要這新天下,怎么辦?”
他猛地一揮手臂,聲音斬釘截鐵,“就得靠咱們手里的刀,靠咱們腦子里記下的仇和恨靠咱們擰成一股繩,把這腐爛的朝廷,掀他個底朝天!”
少年們聽得熱血沸騰,雖然有些詞似懂非懂,但核心意思明白了。
是韃子讓他們吃不飽飯,要過好日子,就得跟韃子干!
“掀翻韃子!”不知誰先喊了一句。
“掀翻韃子!”
“光復中華!”
少年們揮舞著受傷的拳頭,激動地嘶吼起來,聲音在山洞里隆隆回響。
周牧抬手壓了壓,讓大家安靜下來。
他轉向李寄福,沉聲道:“李掌教,光有血勇還不夠,接下來,有幾件事要立刻辦。”
“導師您吩咐!”李寄福立刻應道。
“第一,從這些新弟兄里,還有會里所有識文斷字、腦子活絡的人里,挑出最聰明、最沉得住氣、背景最清白的,想辦法,送他們去考科舉,哪怕從最低的童生試考起!咱們的人,必須鉆進韃子的官府里去?!?
李寄福眼睛一亮:“妙啊!從里面挖他們的根!”
“第二,再挑一批手腳麻利、腦袋瓜子機靈、絕對忠心的,年紀小點沒關系。我要帶在身邊,親自教他們點…真本事?!?
他沒法直接說教化學,只能含糊其辭。
李寄福瞬間領會,立刻對著那群還處于激動中的少年們大聲道。
“都聽見了嗎?好好練!好好學!表現(xiàn)最好的,天授導師會親自傳授仙法!就是那天引天雷的真本事!”
嘩!
這話比什么鼓勵都管用!
少年們瞬間炸了鍋,一個個激動得臉都紅了,眼神里充滿了無比的渴望和狂熱!
仙法!天雷!這可是他們親眼所見的“神跡”!
此刻,周牧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已經無限接近于真神了!
李寄福好像想到什么,轉過頭對周牧說道:“不如給這少年營起個名字?”
周牧沉思片刻:“不如就……就叫……鐵血少年團?”
新鮮血液…才有新希望啊…周牧看著這群被點燃的少年,心里默默想著。
夜晚,總壇大屋里只剩周牧和李寄福兩人。
油燈噼啪作響。
李寄福給周牧倒了碗水,自己吧嗒著旱煙,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些感慨。
“周兄弟…看著這些娃兒,我是真高興,但也真覺得自己老了?!?
他吐出一口煙圈:“這會里以后的路,該怎么走,還得靠你這樣的年輕人來掌舵,我這把老骨頭,敲敲邊鼓還行,真沖在前面,怕是跟不上趟嘍?!?
他這話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顯。周牧如今聲望如日中天,能力手段更是他拍馬不及,他這個“掌教”的名頭,早已名存實亡。
他樂得退位讓賢,甚至盼著周牧能帶領榮華會走得更遠。
周牧聽懂了,他看著李寄福誠懇的眼神,點了點頭:“李叔,你放心。該做的事,我一定會做下去?!?
李寄福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擔。
他磕了磕煙袋鍋,又像是想起什么,帶著點長輩的關切語氣。
“還有啊,周兄弟,你年紀也不小了,如今大事已定,也該考慮考慮成個家了。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總是好的…”
周牧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說這個,隨即笑了笑。
“李叔,現(xiàn)在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再說吧,你的意思我懂……放心吧……。”
李寄福見他這么說,呵呵笑著站起身:“成,你心里有數(shù)就成,早點歇著,明天事兒還多著呢?!?
說完,他背著手,踱著步子離開了,身影在燈光下顯得有些佝僂,卻又透著一種卸下重任后的輕松。
此刻,榮華會的實際權柄,已經徹底交到了周牧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