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親王府的“驅邪”儀式開始。

釋暫疑領著周牧四人，在王府管事的陪同下，煞有介事地從一個院子走到另一個院子。

過程堪稱敷衍，無非是在某個房間門口或角落，擺個小香爐，點幾根香，釋暫疑閉目念念有詞，或敲木魚。

周牧則帶著悟能看見值錢的小物件就往鏈搭里賽。

福全偶爾被小太監攙著過來視察，見“高僧”們如此賣力，感動得連連點頭。

下午，陽光西斜。

周牧找到正在花園涼亭里“調息”的釋暫疑。

“師兄，我想入城一觀，采些人間煙火，感受下市井紅塵之氣”

釋暫疑心領神會，微微頷首，隨即對一旁陪著的福全道。

“阿彌陀佛。王爺，貧僧這師弟修的是入世法門，需沾染紅塵氣息，他欲入城一觀，體察民情，亦是修行。”

“哦哦！修行好！修行好！大師隨意！”

福全忙不迭答應，又殷勤地問，“可需本王派兩個得力的人跟著，伺候大師…呃，伺候這位師父？”

“謝王爺美意，修行在心，人多反擾清凈，悟剛隨我足矣。”

“好好好，師父請便！早去早回。”

周牧和劉阿三換上不起眼的灰布衣服，戴上斗笠，從王府側門悄然離開。

劉阿三魁梧的身軀像座鐵塔，沉默地跟在周牧身后，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京城的氣氛比上次來時更加肅殺。街面上巡邏的兵丁更多，盤查也更頻繁。

兩人憑著王府的腰牌，有驚無險地穿過幾條街巷，七拐八繞，來到城南一處偏僻的雜貨鋪后院。

林清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見到周牧和劉阿三，迅速將他們引入后院一間堆滿雜物的密室。

“圣師！您可算來了！”

林清低聲道，隨即指向角落里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精干、眼神卻透著股機靈和狠勁的年輕人。

“這就是孫英！在武備院炮匠伍連登手下當學徒，是咱們的內應！”

周牧的目光落在孫英臉上，微微一怔。

這年輕人…眉眼間竟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感，讓他瞬間聯想到前世影視劇里某個著名的“東陵大盜”形象。

他壓下心中那絲怪異感，點了點頭：“孫英兄弟，辛苦了。”

林清注意到周牧的停頓，問道：“圣師，怎么了？”

周牧搖搖頭，岔開話題：“沒什么，孫英兄弟看著面善，似曾相識。正事要緊。”

“武備院，西邊火藥庫，情況如何？”

孫英挺直腰板，聲音壓得很低，卻條理清晰。

“守衛很嚴！里外三層，日夜輪換。庫房是厚磚石砌的，鐵門加三道鎖，鑰匙分三個人管，庫房里面堆滿了火藥，方圓三里都是韃子護軍營兵馬營房、馬場，想靠近都難，更別說把東西帶進去點著了。”

“計劃想必你已經知曉，此次能否成功全在于你。”

周牧示意劉阿三打開帶來的布包。里面露出幾個厚油紙卷包裹銅殼的尖頭圓錐筒，還有幾根特制的、帶著盤繞細線的引信（蚊香延時引信）。

“就是這個。”

“周導師，東西怎么進去，我想好了。”

孫英指著草圖上武備院西苑后山處。

“伍連登每隔四五天，都要帶人去西苑后山試新鑄的炮和炮彈，每次試炮結束，都是我負責收拾，清點未用完的火藥和炮子，這是個空子！”

“我可以提前把您這東西…嗯，起運到后山試炮場，那地方沒有管，我只管把它放在不起眼的地方，跟一些雜物堆在一起，等試炮結束，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和那些沒打出去的火藥、炮子混一起，裝車拉回武備院！”

他手指點在武備院倉庫位置：“拉回去的未用火藥和炮子，按規定都是先堆放在炮庫旁邊的臨時存放點，那里離真正的火藥大庫就隔一道墻！而且，那里守衛相對松懈，因為都是些廢料和散裝火藥，只要東西能混進存放點，就等于進了火藥庫的院子！”

這孫英點子靠譜，腦子靈活，計劃清晰，可行性很高！周牧眼中露出贊許。

“好！這個法子好！那最后一步，如何點燃？炮庫和存放點都有人看守。”

孫英抿了抿干燥的嘴唇繼續道。

“圣師放心，點火的事，交給我！只要東西進了存放點，我自有辦法接近！我天天在里面干活，沒人會特別防備我。”

“我只需要知道，這東西…怎么讓它到時候準時響？”

他指了指那帶盤繞細線的引信。

周牧拿起一個錐形炸彈和一根蚊香引信，詳細解釋道。

“這是特制的延時引信，看到這根盤起來的細線沒有？它燒得很慢，像蚊香一樣，使用前，把引信這頭插進這個預留的小孔里，要插緊，然后，點燃引信的這一頭。”

周牧一邊模擬著動作，一邊解釋操作流程。

“點燃后，火會順著這根盤繞的線慢慢燒，燒完這一整根線，大概需要兩刻鐘，也就是說，你點燃引信后，有兩刻鐘的時間離開，走得越遠越好！記住，點燃后，立刻撤離，不要回頭！”

孫英聽得極其認真。

他重重點頭：“明白了！點燃后立刻跑！”

“對！”

周牧將幾個炸彈和配套的蚊香引信小心包好，鄭重地交給孫英。

“東西交給你了，時機由你把握，務必小心！安全第一！”

孫英接過那沉甸甸的布包，仿佛接過了千斤重擔，他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

“圣師放心！孫英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一定把它送進去，點著了！”

孫英臉上帶著笑，絲毫沒有畏懼神色，周牧不禁動容，大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好漢！此事若成，你就是真正的漢家大英雄！”

“孫英兄弟，此去…兇險萬分，你可還有什么牽掛？若有萬一，榮華會定會替你照料周全！”

林清在一旁，這時開口說道。

“圣師，孫英是孫承宗督師（明末抗清英雄）的遠房族人，當年高陽城破，孫家滿門忠烈…他是少數僥幸逃出韃子屠刀的，去年…他爺爺也病故了，如今，唯剩復仇一念。”

孫英挺直了腰板，聲音陡然拔高。

“哈哈，圣師，國仇家恨，不共戴天！能親手炸了韃子的火藥庫，孫英死而無憾！只求成功！”

周牧心頭一震，孫承宗的族人！他瞬間明白了孫英眼神中的力量，不再多言，重重點頭。

回去的路上，空氣潮濕，周牧望了望天空。

一道旱天雷閃過。

這是要下第一場春雨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