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的喧囂如同退潮般漸漸平息，犒賞的銀錢布帛分發下去，仆役們心滿意足，臉上還殘留著興奮的紅暈。書房內，霍霆梟獨坐案前，那份來自雁回關的捷報依舊攤開著，被他反復摩挲。

連日緊繃的神經驟然松弛，加上心中巨大的謎團未解，他破例讓管家霍忠燙了一壺烈酒。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陣灼燒感，也沖淡了那份不真實的狂喜，留下一種微醺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亢奮。

“貴人……到底是誰？”他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朝中精通醫理的大員？隱世的杏林圣手？一個個名字在腦中閃過，又被一一排除。李校尉信中語焉不詳，只說是“京中貴人”，身份諱莫如深，更添神秘。

就在他思緒翻騰之際，書房的門被輕輕叩響。

霍霆梟有些不耐地皺眉：“進來。”

門開了一條縫，云苓低著頭，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畏畏縮縮地挪了進來。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張折好的紙箋，指節用力得發白。

“將……將軍……”云苓的聲音細若蚊吶，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夫人……夫人讓奴婢把這個……交給您。”她鼓起極大的勇氣，將那張紙箋雙手捧過頭頂，遞了過去。

霍霆梟微醺的目光掃過云苓，又落在那張紙上。他以為是府中瑣事的稟報或是柳姨娘那邊的什么請求，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伸手接過。

濃烈的酒氣隨著他的動作彌漫開來。他展開紙箋。

當“和離書”三個工整清晰的字映入眼簾時，霍霆梟臉上的慵懶和微醺瞬間凝固了。他像是沒看清，又像是被那三個字燙了一下，猛地眨了下眼，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死死地釘在紙頁上。

“立書人沈氏清婉……自請下堂……永斷瓜葛……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他的眼底！那熟悉的簪花小楷，此刻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決絕！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荒謬、震怒和被冒犯的邪火，“騰”地一下從心底直沖頭頂！燒掉了他殘存的酒意，也燒毀了他引以為傲的冷靜！

“放肆！”一聲雷霆般的怒喝驟然炸響，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云苓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如篩糠。

霍霆梟猛地站起，高大的身軀帶著駭人的壓迫感。他雙目赤紅，死死盯著那張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紙箋，仿佛那不是和離書，而是一紙對他霍霆梟最大的羞辱！

“自請下堂？永斷瓜葛？好！好一個沈清婉！”他怒極反笑，笑聲卻帶著令人膽寒的戾氣，“誰給她的膽子？！”

話音未落，他攥著紙箋的手猛地發力！刺啦——！

清脆的裂帛聲響起！那張承載著沈清婉三年心死與最后尊嚴的灑金箋，在他暴怒的手中被狠狠撕開！一分為二，二分為四……頃刻間化為無數碎片！

雪白的碎紙片如同被狂風卷起的殘蝶，在他手中，在他面前，紛紛揚揚地飄灑開來，落了滿案，也落了跪在地上、面無人色的云苓滿頭滿臉。

“滾！”霍霆梟指著門口，對著抖成一團的云苓厲聲咆哮，胸膛劇烈起伏，如同被激怒的雄獅，“告訴她！想離開我霍家？除非我死！讓她死了這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