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悶的敲擊聲在寂靜的坡地上響起，帶著一種開鑿巖石的固執。鋤背精準地砸在根莖的特定位置，砂石飛濺。每一次撞擊都震得他虎口發麻，但那深黑色的根皮卻異常頑固。汗水沿著他緊抿的嘴角滑落，滴在砂土上，瞬間形成一小片深色印記。他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只有冰冷的專注和一股近乎偏執的狠勁。賭上了最好半袋腐土肥，賭上了這滿田雜草，更賭上這唯一的機會，這點阻礙，算得了什么？不成功那就只有一個結果，被張黑牙的狗腿子打斷腿腳，丟在青蘭山脈等死。

咔嚓！

一聲細微卻清晰的脆響！墨黑的根皮終于被砸開一道細縫，一股極其粘稠、顏色如同凝固黑血的汁液緩緩滲出，散發出一種混合著鐵銹、泥土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腥甜氣息--這就是“鐵線草心髓”！

唐遠動作更快，如法炮制。每一次精準的敲擊都耗費巨大的體力，汗水浸透了他的破舊麻布短衫，緊貼在緊繃的脊背上。終于，三根寸許長、沾滿粘稠黑血般心髓的根段被他小心的剝離出來，放在一片相對干凈的寬大枯葉上。那心髓粘稠欲滴，灰翳的晨光下泛著詭異的幽光。

他起身，走到豬圈旁。那半袋“腐土肥”散發著刺鼻的怪味，像是腐爛的沼泥混合了某種劣質礦石粉末。他解開袋口，毫不猶豫的舀出三勺粘稠污穢的腐土肥，倒入一個破舊的陶盆里。黑褐色的腐土肥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然后，他拿起那三根滴著黑血心髓的根段，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丟盡腐土肥中。粘稠的黑色心髓與污穢的腐土肥一接觸--

嗤！

一股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灰黑色煙氣猛地從陶盆中騰起！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了極致污穢、腐爛以及一絲微弱卻異常活躍的躁動生命氣息，如同實質般擴散開來！這氣息比豬圈本身的臊臭更甚，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不安的邪性。

圈里的倆頭黑鬃豬崽仿佛被這氣息瞬間點燃！它們猛地從泥濘中抬起頭，原本黯淡無光的眼睛驟然變得赤紅，充斥著一種原始、近乎瘋狂的饑渴！它們不再是無力的哼唧，而是發出低沉、急促、帶著威脅性的“呼嚕”聲，瘦骨嶙峋的身軀緊繃，前蹄焦躁地刨著泥濘的地面，粘稠的污穢飛濺。那刺鼻的臊臭味瞬間濃郁了數倍，其中更摻雜了那股新生的、令人心悸的邪異的腥甜氣息。

“以穢氣為引......”唐遠看著那升騰的灰黑煙氣，眼神冰冷。他無視豬崽狂暴的躁動，目光投向這片貧瘠的土地，投向那三畝如同詛咒般枯黃的青苗米，投向記憶中張黑牙那口森然的黑牙和劉疤猙獰的疤臉。一股冰冷、壓抑了太久的怨氣，如同蟄伏的毒蛇，緩緩的從他心底最深處升起，纏繞住他的心臟。這土地吸干了他的血汗，那些人榨取著他最后一點骨髓......怨念？何須刻意，早已浸透骨髓！

他閉上眼，并非祈求，而是如同榨取汁液般，強行將那股冰冷刺骨的怨氣與不甘，順著意念，狠狠“注入”到陶盆中那團散發著邪異氣息的混合物里！

嗡！

識海中，《幽荄引》的虛影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幽綠色的光芒微微一閃。陶盆中的混合物劇烈的翻騰了一下，灰黑色煙氣驟然濃郁，那污穢、腥甜、怨毒的氣息仿佛擁有了生命、變得更加粘稠、更加......“鮮活”！

成了！“怨念為薪”！

唐遠猛地睜開眼，眼中再無一絲猶豫。端起那盆散發著不詳氣息的“秘飼”走到豬圈的木蘭邊，兩頭豬崽早已狂躁不安，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陶盆，涎水不受控制地從嘴角淌下，混合著泥漿，滴落在地。它們發出急不可耐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瘦弱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烈的沖撞著粗糙的木樁圍欄，發出“砰砰”的悶響，整個簡陋的豬圈都在搖晃！

唐遠面無表情，眼神冷硬如鐵。他沒有任何防護，直接伸手，將陶盆里那粘稠污穢、散發著邪異氣息的混合物，一股腦傾倒在豬圈角落那稍微干凈些的石槽里！

“吃！”他低喝一聲，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根本無需催促！就在那混合物倒入石槽的瞬間，兩頭豬崽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餓狼，瘋狂的撲上去！瘦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和力量，完全無視旁邊的泥濘和污穢。它們一頭扎進石槽，發出“呼嚕嚕”的、近乎貪婪的吞咽聲！粘稠的混合物被它們用鼻子拱著，用舌頭瘋狂舔舐，污穢的腐土肥和黑血般的心髓沾滿了它們粗糙的毛發、口鼻，甚至糊住了那赤紅的眼睛。

它們吃得毫無章法，近乎癲狂，瘦骨嶙峋的軀體在劇烈的吞咽動作中劇烈起伏。石槽被拱得“哐哐“作響。空氣中彌漫的邪異氣息和臊臭味達到了頂點，令人窒息。

唐遠站在圈欄外，一動不動。他死死盯著石槽里瘋狂進食的豬崽，看著它們赤紅眼中那越來越盛的狂暴和貪婪。

時間一點點流逝，當最后一點混合物被舔舐干凈，兩頭豬崽才意猶未盡的抬起頭，口鼻和胸前的毛發一片狼藉。它們滿足的打著帶有濃烈腥臭的嗝，赤紅的眼睛似乎褪去了一些狂躁，但眼底深處那抹暴戾的底色卻更加清晰。它們沒有立刻躺下，而是在狹小的圈舍里焦躁的踱步，粗重的呼吸噴吐著白氣，偶爾用身體蹭著木樁，發出低沉、充滿力量的悶哼。那原本清晰可見的肋骨，在急促的呼吸下，似乎......真的被一層薄薄的血氣覆蓋，不再那么刺眼的凸起？

一股微弱但真實的熱力，伴隨著更加濃烈的腥臊和一絲新生的、屬于猛獸的體味，從豬圈里散發出來。

唐遠的目光落在陶盆底殘留的最后一點污漬，又掃過豬圈旁那已經見底的腐土肥袋子，最后定格在圈里那兩頭似乎瞬間精神了許多、眼神更加危險的黑鬃豬崽身上。

“速成三日......”他低聲重復，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識海中，《幽荄引》的虛影靜靜沉浮，幽綠色光芒內斂，卻仿佛帶著一絲無聲的嘲弄。

唐遠彎腰，撿起地上的豁口鋤頭。鋤柄冰涼，上邊還沾著他自己的汗水和泥土。他沒有再看豬圈，也沒有看那三畝枯黃的青苗米，而是拖著鋤頭，走向田壟間那些依舊堅韌如鐵的鐵線草。

第一天，開始了

暮色開始吞噬著青蘭山脈外圍的薄霧，將唐遠和他那三畝薄田、以及圈里那兩頭散發著危險氣息的豬崽，一同籠罩在更深的陰影里。腐土肥沒了，鐵線草還有很多。三天，要么交租，要么......交命。他揮起鋤頭，鋤刃破開板結的土壤，發出沉悶的“噗噗”聲，在漸沉的暮色中，顯得孤獨而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