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玻璃門推開時,帶著股舊書頁混著木質書架的味道。蘇晚抱著筆記本上到三樓,熟門熟路地拐進最里面的靠窗角落——這里是她摸索出的“黃金位置”,下午三點的陽光會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斜斜切進來,剛好在桌面上鋪成一道暖融融的光帶,既不晃眼,又能照亮筆記上的字跡。
她把帆布包放在椅子上,剛掏出鋼筆,指尖就觸到了桌沿一道淺淺的刻痕,像個沒畫完的小月亮。上周偶然發現這個角落時,桌上還留著半杯沒喝完的檸檬水,現在杯子不見了,刻痕卻留了下來,像個沉默的暗號。
蘇晚翻開《現當代文學史》,正想在“徐志摩”三個字旁邊畫波浪線,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像顆小石子掉進平靜的池塘。
“在給詩人畫‘重點’?還是在偷偷寫評論?”
她猛地回頭,撞進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睛里。林漾穿著件淺灰色連帽衫,帽子斜斜地搭在肩上,懷里抱著臺銀色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隱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綠色代碼,像片沉默的森林。
“學、學長?”蘇晚的鋼筆差點從指間滑下去,臉頰瞬間熱了起來,“你怎么在這里?”
“來蹭空調。”他走到隔壁桌坐下,把電腦放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嗒”聲,“計算機樓的空調壞了,報修單填了三天還沒人來修,聽說圖書館三樓最涼快。”他的目光掃過她的筆記本,忽然念出聲,“‘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徐志摩的《再別康橋》?”
蘇晚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學長也讀詩?”
“我妹妹讀。”林漾笑了,指尖在觸控板上劃了兩下,調出一張照片,“高二,天天抱著本《唐詩宋詞選》在我耳邊念叨,說以后要考文學院。”照片里的女生扎著高馬尾,正舉著詩集擋臉,背景是堆滿習題冊的書桌,“不過她字沒你好看,筆記寫得跟蜘蛛爬似的。”
蘇晚忍不住彎了彎嘴角,視線落在他的電腦屏幕上。那些扭曲纏繞的代碼像群奇怪的符號,和他輕松念出詩句的樣子,實在有點不搭。
“看不太懂吧?”林漾注意到她的目光,敲了下回車鍵,屏幕上跳出一行綠色的“運行成功”,“其實就跟你們寫詩似的,我們敲代碼也講究‘邏輯美感’。”
他說得認真,蘇晚卻沒忍住笑出聲。陽光剛好移到她的相機上,背帶上那個櫻花掛件被照得發亮,像落了片小小的晚霞。
林漾的目光在掛件上停了半秒,很快移開,低頭繼續敲代碼。鍵盤聲很輕,像細雨落在窗臺上,和窗外的蟬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奇妙的安寧。
不知過了多久,蘇晚感覺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林漾把一杯熱奶茶放在她手邊,杯壁上凝著薄薄的水珠。
“剛在樓下自動販賣機買的,”他指了指杯子,“半糖的,猜你可能喜歡。”
奶茶的甜香慢慢散開,蘇晚捏著溫熱的杯身,突然想起報到那天,他抱著書走在前面,陽光落在他發梢的樣子。她抬頭時,正好撞見林漾的目光,他像是被抓包的小孩,慌忙低頭看向電腦屏幕,耳尖卻悄悄紅了。
窗外的蟬鳴漸漸低了下去,陽光爬到筆記本的第三頁,把“林徽因”三個字照得暖融融的。蘇晚握著鋼筆,忽然覺得,這個藏在書架后的角落,好像沒那么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