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東在側幕后面,很是驚訝:“臥槽……這……這哥們兒……有點東西啊。”
舞臺上,楊帆的身影站得筆直,嗩吶朝天,腮幫鼓起,氣息綿長。
那專注而充滿力量的神情,與那蒼涼的黃銅嗩吶,形成了一種奇異的、極具沖擊力的畫面。
一曲結束,最后一個高亢入云的長音帶著金屬的顫鳴,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整個演播大廳,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隨即——
“嘩——”
掌聲雷鳴般響起!所有人都被這開場炸的有點懵,又被徹底點燃了!
直到這時,那位穿著藍色套裙、燙著時髦卷發的主持人才如夢初醒,臉上還帶著一絲驚魂未定的蒼白和差點報錯幕的懊惱,趕緊小跑著上臺。
她走到楊帆身邊,臉上已經換上了得體的、帶著驚嘆的笑容,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遞出去,巧妙地化解著自己的失誤:
“非常好聽!這位……呃……老師!”她機智地沒報名字,而是轉向楊帆,笑容滿面地問,“請問剛才這首讓人熱血沸騰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追光燈打在楊帆身上。
楊帆放下嗩吶,氣息微喘,但聲音還是比較正常,“《男兒當自強》。”
“《男兒當自強》!好名字!好氣魄!”主持人立刻接過話頭,聲音了充滿感染力。
“聽得人真是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擼起袖子加油干!這種自強不息、奮發向上的精神,正是我們新時代青年最需要的!請問……您創作這首曲子時,想表達什么樣的情懷呢?”
她巧妙地把話題引向楊帆,給他說話的機會,也彌補自己剛才的失誤。
楊帆看著臺下無數雙亮閃閃的眼睛,平靜地說道:“我想,不論身處何地,不論起點高低,心中有火,腳下有力,頂天立地,便是自強不息。”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全場,帶著一種沉穩的力量。
“好一個‘心中有火,腳下有力’!”主持人立刻高聲贊嘆,“這就是我們新時代青年該有的精氣神!感謝這位……老師帶來的精彩開場!”她帶頭鼓掌,臺下又是一片熱烈的掌聲。
楊帆微微欠身,拎著嗩吶,在掌聲中平靜地走回側幕。
主持人看著他消失在幕后,立刻轉向觀眾,聲音充滿激情:
“朋友們!剛才這個震撼的開場,是不是讓大家瞬間就進入了狀態?這也正是我們這次‘新時代青年文藝風采展示’活動想要傳遞的核心精神——昂揚向上,自強不息!”
她看了看臺下,話鋒一轉:
“剛才大家可能注意到了,這第一個節目啊,有點小小的驚喜。其實呢,這是我們負責節目統籌的蔡建輝主任,臨時的一個調整!”
“蔡主任為了給大家一個最振奮、最能體現我們活動主題的開場,特意調整了節目順序,請來了這樣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這份用心,這份擔當,值得我們點贊!來,讓我們把掌聲也送給幕后默默付出的蔡建輝主任!”
追光燈“唰”地一下,投射在二道幕出口,驚魂甫定地看著楊帆走下臺的蔡建輝身上!
蔡建輝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和滿場聚焦的目光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摔了手里的節目單!
他臉“騰”地紅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下意識地對著臺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臺下觀眾不明就里,只當真是這位“蔡主任”慧眼識珠,調度有方,頓時報以更加熱烈的掌聲!
前排省電臺的領導也露出了贊許的笑容,對著燈光下的蔡建輝微微頷首,顯然對這個有想法、有擔當的年輕干部印象不錯。
蔡建輝站在光影里,感受著四面八方涌來的掌聲和領導嘉許的目光,后背的冷汗變成了熱汗,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我…這…哎…”他看向正走回后臺的楊帆背影,眼神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感激。
后臺入口處,楊帆剛放下嗩吶,謝小東過來就錘了他一下,搖著他肩膀亂晃:
“優秀!很不錯啊楊帆!這開場!這氣勢!你這嗩吶……吹得我激情昂揚,恨不得立刻出去跑二里地!”
他嗓門本來就亮,這一激動,半個后臺都聽到了。不少選手都好奇地看過來。
楊帆被他晃得有點暈,揉了揉被錘的肩膀,一本正經地看著謝小東說:
“淡定,小東同志。主要吧……這曲子比較適合酒后吹,自帶三分醉意,氣勢更足。我是頭天晚上喝得,醒酒慢,酒上頭,嗩吶也跟著上頭了。”
他頓了頓,玩笑著補充道,“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早上只吃了一個饅頭,餓著肚子吹,顯得比較悲壯?”
哄傻子呢?謝小東不信,又笑著繼續搖晃他,“楊帆,你這說的很邪乎啊!還悲壯!那我再多晃你一會兒,看看到底是把你隔夜酒悲壯,還是讓你直接悲壯!”
兩人正說笑著,楊帆眼角的余光瞥見后臺入口處,一個年輕的身影走了進來。
湖藍色的布裙,一根垂在胸前的烏黑長辮,還有……嘴角那粒淡淡的、讓他感覺無比熟悉的紅痣。
正是那天在新華書店里,捧著《紅高粱》看了許久,最終買走它的那個姑娘。
她似乎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后臺略顯嘈雜的環境,目光在那些準備登臺的選手身上流轉。
楊帆心中一動,下意識地走了過去。謝小東也好奇地跟了上來。
“你好。”楊帆走到姑娘面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
姑娘轉過頭,清澈的目光落在楊帆臉上,帶著一絲疑惑和戒備。
“你是……”她聲音悠揚動動聽,帶著點中原口音,極具辨識度。
“楊帆,剛才臺上那個。”楊帆指了指舞臺方向,“看你有點眼熟,上次在新華書店我們見過?”
姑娘似乎想了一下,沒什么印象,敷衍的點點頭:“哦,是你啊。有事?”
“你來后臺是……”楊帆問道。
“看朋友演出,順便學習學習。”姑娘辮子一甩,回答得很干脆。
“你……不是我們省的選手吧?”楊帆記得規則,參賽的都是省內選送的。
姑娘搖搖頭:“不是。沒人邀請我。”
沒節目就很好嘛…
楊帆看看她清麗的臉龐,那眉眼神韻……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腦海中成型。
《九兒》嗩吶是沒法上了,規則不允許重復樂器。
自己嗓子昨天弄傷了,今天唱歌肯定也砸鍋。界溝縣就他一個選手,按規則,臨時加個小伙伴演個新節目……
理論上,似乎可以操作?剛幫蔡建輝救過場,他應該不會反對吧?
楊帆心思電轉,臉上卻不動聲色,忽然清咳一聲,帶著一種極其認真的神棍表情,對那姑娘說:
“雖然你以后肯定會大紅大紫,成就高得嚇人。”他語速很快,目光灼灼,“但現在,眼前,就有個潑天的富貴,提前砸下來了,不知道你這小身板兒,接不接得住?”
姑娘:“???”
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須臾之間充滿了驚愕、困惑,還有一絲“這人怕不是腦子有病”的鄙夷。
她上下打量了楊帆一眼,看他神情不像開玩笑,但他說得實在太過離譜。
“呸!”
姑娘潔白的牙齒輕輕咬了下嘴唇,臉頰微微鼓起,帶著一種被冒犯的羞惱和嫌棄,連話都懶得再多說一句,狠狠瞪了楊帆一眼,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