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在辦公室里向來以“均衡打擊”聞名，不管是新來的實習生還是資深的老同事，沒誰能逃過他的日常吐槽。今天嫌實習生報表做得慢，一邊用鼠標敲著桌面一邊念叨“現在的年輕人連 VLOOKUP函數都用不明白”；明天懟大佬咖啡喝太多，路過工位時故意吸吸鼻子“美式加冰等于慢性自殺，你這是提前給公司省退休金呢”；連清潔阿姨拖地時他都要從報表里抬起頭來插一句“拖這么濕想讓我摔個八十分跤嗎？摔壞了電腦誰賠得起”。可真當自己捅了簍子，這位平時牙尖嘴利的“八十七分大師”，第一反應卻是急著找個人背鍋。

那次的醫療產業園評估項目，我至今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招標公告剛掛出來時，整個部門都沒人敢接——甲方要求苛刻，不僅要在一個月內完成首期評估，還得附帶三年期的市場預測分析。我熬了三個通宵做投標方案，從區域醫療資源分布到同類產業園運營數據，整整五十頁 PPT里塞滿了硬核分析，最終以高出第二名 0.5分的微弱優勢拿下業務。中標那天老油第一個湊過來，拍著我肩膀說：“可以啊小子，這硬骨頭都能啃下來！不過后續執行得靠我，你安心忙下一個標。”在部門會上他更是拍著胸脯打包票：“這項目交給我絕對放心！我跟甲方負責人打過交道，知道他們的癢點在哪，保證把他們伺候得明明白白。”看著他那副志在必得的樣子，我也就放心把項目交接給了他，還特意整理了厚厚的交接手冊，連甲方聯系人的作息習慣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誰知道兩個月后，甲方突然發來了終止合作的函件。那天下午行政部的小張拿著文件走進辦公區時，臉色比部門聚餐時的芥末還綠。老油正坐在工位上跟人視頻通話，手里轉著新買的釣魚竿炫耀：“這碳纖維材質，輕得很，下次釣上十斤的大草魚給你們加餐。”看到小張遞來的函件，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手指一松，魚竿“啪嗒”掉在地上。展開文件看到“評估報告多次修改仍未達標，嚴重影響項目進度”的字眼時，手里的搪瓷茶杯“哐當”一聲磕在桌沿，褐色的茶水濺了滿桌，連鍵盤縫隙里都滲進了茶湯。

部門緊急開會討論時，總監把函件拍在會議桌上，塑料文件夾都震得跳了起來。“甲方明確說三次提交的報告都存在關鍵數據錯誤，”他用紅筆在文件上重重圈畫，“連基本的容積率計算都出問題，醫療用地的容積率上限寫成了工業用地的標準，這是低級錯誤！現在人家要求解除合同，咱們繳納的五十萬履約保證金很可能要不回來了！”會議室里的空調發出嗡嗡的聲響，沒人敢出聲。老油縮在會議桌角落的轉椅里，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橡木桌沿的木紋，突然抬起頭看向我：“這不能怪我啊！當初投標時的市場定位分析就有問題，我是嚴格按投標方案做的評估，基礎數據錯了，后面怎么可能對？”

這話一出，會議室里瞬間安靜下來，連打印機的工作聲都變得格外清晰。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即打開筆記本電腦調出原始數據：“所有數據都經過三方核驗，中標后第三天我就把最新的基準地價臺賬發給你了。”我滑動鼠標點開聊天記錄，文件傳輸時間顯示下午三點十五分，后面還附著我的留言：“重點標注了醫療用地的基準地價調整說明，記得核對最新文件。”“你三次提交的報告里，把醫療用地基準地價當成了工業用地算，每平米差了兩千塊，這跟投標方案有什么關系？”

老油的臉“唰”地漲成了豬肝色，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扯了扯襯衫領口，強撐著狡辯：“那你投標時怎么不說清楚基準地價的更新頻率？我哪知道半年內會調整基準價？再說你要是當初把風險提示寫得再詳細點……”他越說越離譜，連平時總幫他圓場的大佬都忍不住皺眉：“老油，評估前核查最新政策是基本流程，你上次做商業地產項目不還教育實習生要‘動態跟蹤數據’嗎？”

總監重重拍了下桌子，保溫杯里的枸杞都震得翻了個身：“夠了！項目交接單上寫得明明白白，數據核驗責任由項目負責人承擔。”他推了推下滑的眼鏡，鏡片反射著冷光，“老油，你明天把整個過程寫成報告交上來，從數據獲取到報告審核，每個環節都要寫清楚，公司會根據實際情況處理。”散會后老油蔫頭耷腦地走回工位，路過我身邊時還小聲嘟囔：“本來就是你投標時沒考慮周全……”我看著他踢踢踏踏的背影，突然想起上次他懟實習生喝奶茶的場景，心里冷笑：自己捅了簍子不想著補救，倒先琢磨起怎么甩鍋，這“八十分”的本事，總算用對了地方。

本以為會議結束后這事能暫時告一段落，沒料到第二天一上班，老油就氣沖沖地沖到我工位前。他雙手撐著我的辦公桌，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肚子上的贅肉被擠壓成一團，像塞進襯衫里的發面饅頭。臉上的橫肉都繃了起來，聲音大得連隔壁財務室的算盤聲都停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投標時藏著掖著關鍵信息，就等著看我出丑是吧？現在保證金要不回來，全公司都要扣績效，你滿意了？”

周圍同事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原本此起彼伏的鍵盤敲擊聲戛然而止，連打印機都像是被嚇到，吐出一半的紙張卡在了出口。我放下手里的文件，抬頭直視著他：“我怎么故意了？所有數據都按流程交接，交接單上你簽了字的，你自己不核查政策怪誰？”老油被我問得一噎，隨即脖子一梗提高嗓門：“若不是你投標方案里的數據沒更新，我能算錯基準地價嗎？這項目本來就不該接，明擺著是坑，你為了業績硬要投標，現在好了，大家一起跟著倒霉！”

他這話徹底把我惹火了。我“噌”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我指著他的鼻子說：“老油你講點道理！項目是你主動請纓接手的，交接時你拍著胸脯說‘放一百個心’，現在自己能力不足搞砸了，就想把鍋甩給我？誰不知道你連自然資源局上個月剛發布的地價調整文件都沒看，三次報告錯得一模一樣！上次實習生提醒你數據有問題，你還說‘小孩子懂什么’把人懟回去！”

“我甩鍋？”老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音量又拔高了八度，唾沫星子隨著說話的節奏噴到我臉上，“業務是你拉來的，你就該負責到底！現在出了事你想撇清關系？門兒都沒有！五十萬保證金，你也得承擔責任！”他激動得手都在抖，襯衫扣子被崩開一顆，露出圓滾滾的肚皮。

“我負責到底可以，但絕不替你背這個黑鍋！”我抓起桌上的項目交接單拍在他面前，紙張邊緣都拍得發卷，“白紙黑字寫著項目負責人是你，數據核驗責任歸你，你自己失職憑什么賴別人？敢做不敢當，就知道甩鍋，你這‘八十分’的本事，除了甩鍋還會啥？上次報告五十八分甩鍋實習生，這次想甩鍋給我，下次是不是要甩鍋給總監？”

最后一句話像是戳中了老油的痛處，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像被潑了紅藍墨水的調色盤。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半天沒說出一個字，只能聽見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旁邊的大佬趕緊過來拉架，一手拽著老油的胳膊一手擋在我們中間：“有話好好說，別在辦公室吵。老油你先冷靜下，這事確實得按規矩來，交接單上寫得清楚。”老油甩開大佬的手，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在我身上燒出兩個洞，轉身“砰”地一聲摔開安全通道的門，樓梯間里傳來重重的腳步聲。

滿辦公室的尷尬氣氛里，同事們假裝低頭工作，卻都在用眼角余光交流。我坐回椅子上，看著桌上被拍皺的交接單，心里又氣又好笑。這老油，甩鍋的本事倒是比做報告強多了，只是不知道這次的“八十分甩鍋事件”，又會在辦公室的趣聞榜上排第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