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憶的后勁有點大，白帆過了許久才緩過來。

盡管小苗曾經犯過錯，可她為了完成師傅遺愿，已經用畢生的心血來償還，那些小錯已經不重要了。

逝者已逝，就讓它隨風散去吧。

小苗余生的傳承與奉獻，值得白帆去尊敬。

雖然只是短時間內粗略看了一遍小苗的記憶，白帆卻感覺像是看了一場漫長的電影，整個人都融入其中，情緒隨著小苗經歷的一切而悲喜。

柳云海老爺子口中的小苗，在白帆眼前，不再是一個符號，而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那鍋二十年的老鹵水與相關技藝，白帆雖然是得自系統。

可系統僅僅只是個媒介，與其說是白帆從系統買來的，不如說，是白帆從小苗手中傳承而來。

如此而言，小苗與他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既然如此，隨口胡謅不好解釋，那便認了小苗這個師傅又何妨？

“年輕人，想起什么了嗎？”老爺子柳云海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關切地問道。

看來小苗記憶中的時間雖長，現實中才過去短短數十秒。

沉吟片刻，白帆輕聲說道：“我的師傅，姓苗。”

柳云海的手指微微一顫，柳輕舟瞳孔驟縮，就連小藝也抬起頭，好奇地望向白帆。

“師傅說，她的傳承，叫做柳氏鹵味。”

“沒錯了！沒錯了！你定是小苗的徒弟！”

一直屏住呼吸的柳云海長長吐出一口氣，激動起來，在白帆面前下意識地踱步搓手。

他想拍拍白帆的肩膀，舉起手卻又覺得有些冒昧，將手收了回來，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好。

“對，應該問問小苗怎么樣了，該問問小苗的。”柳云海嘴唇顫抖，自言自語道。

小藝驚訝地發現，一向穩重的爺爺，此時竟顯得有些慌亂。

“年輕人，你師傅，你師父小苗怎么樣了，她現在在哪里？”

白帆表情一頓，神色有些黯然：“師傅前段時間出了車禍，已經故去了……”

看過那段記憶，小苗于白帆而言，便不再是生平未見的陌生人，而是真正值得尊敬的師傅。

雖未曾有拜師之禮，但他愿以師名尊之，此時心情并非作假，同樣有些唏噓。

小苗年輕時受盡苦難，卻沒有得到一個好的結果，一生宛若浮萍隨風飄搖，可悲可嘆。

“什么？故去了？”

柳云海的腰背似乎都佝僂下來，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嘴里喃喃道:

“怎么就故去了，她還那么年輕，才比輕舟大幾歲……”

柳輕舟眼見老爺子狀態不對，急忙問道:“小伙子，你師傅有沒有跟你講過她以前的經歷？比如關于她的師傅什么的？”

“有講過的，每天都有講，她經常說，她一生中最對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師傅。”

白帆自動代入了小苗那個徒弟的視角。

這也是那些記憶中，曾真實發生過的。

小苗常跟她徒弟訴說當年的經歷，聽得她徒弟耳朵都起繭子了。

柳云海的眼睛重新綻放出光芒，他扶住白帆的肩膀，懇求道:“那你……能不能把你師傅講過的，重新講一遍？啊？求你了，年輕人！”

看著曾經那么驕傲的老人，現在卻為了知曉當年的真相而如此卑微，白帆的鼻子忍不住有些發酸。

他攙起柳云海，認真道:“師祖公，您不必如此，當年師傅跟我說過的，我全都會告訴你。”

一聲師祖公，令柳云海眼眶發紅。

是了，小嬋是這孩子的師祖，那他叫一聲自己師祖公，也并無問題。

柳云海心中歡喜，看向白帆的眼神都親切起來。

“那日凌晨，師傅和師祖冒雪去菜市場進貨……”

白帆從頭講起，只是略去了小苗叫破小嬋藏錢之處這一段。

聽到劫匪本已準備離去，卻因垂涎小苗美色，妄圖強暴，小嬋舍身相救，因此而死。

柳云海濕了眼眶，輕聲道:“是了，這是小嬋的性格。小嬋，你怎么這么傻啊！”

柳輕舟拳頭握緊，眉宇間閃過一抹殺氣。

那個殺了母親的兇手，必須付出代價！

待聽到小苗醫院醒來后，因無言面對柳氏父子獨自離去，他們卻未發一言，顯然對小苗的選擇頗有微詞。

可等到他們聽說，小苗為了完成小嬋的遺愿，將柳氏鹵味傳承下來。

苦苦鉆研十余年，并帶著鹵水和配方回來欲尋師公交還時，柳云海頗為動容，謂然一嘆：

“哎，也是個傻孩子，這些年來，她也沒少受苦啊！”

“可惜，沒有見到她最后一面……”

相比柳云海，柳輕舟對小苗感情不深，明顯更關心兇手的線索。

柳輕舟一直皺眉思索白帆所言，聞聽白帆講述完，單刀直入：

“她是否說過兇手有什么特征？”

白帆并不意外，他知道柳氏父子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只是剛才聽白帆敘述小苗的經歷，一直忍著沒打斷。

于是鄭重道：“師傅說過，搶走師祖錢的那個，是個矮個子，看不清臉。”

“而那個想要強暴師傅并殺了師祖的，是個禿頭，臉上紋著條龍，從下巴一直游到頭頂。”

禿頭，臉上紋龍？為何好似聽過這個人？

驟聞苦苦尋找三十余年的兇手線索，柳云海的呼吸略微粗重，眸中閃過一縷厲芒。

可他年紀大了，記憶有些跟不上，愣是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啪！

柳輕舟好似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聲音冷冽如刀：

“我想起來了，這人綽號龍四，是我上學時家附近最大的惡霸，惡貫滿盈，那些年出名的很。”

“我這就派人去搜集龍四的線索，掘地三尺也要將他挖出來！”

“爸，不用麻煩了，我在網上搜到了！”正在低頭用手機找著什么的小藝一聲驚呼，將手機屏幕舉向柳輕舟。

里面是一條十余年前的新聞。

柳輕舟看著看著，神情漸漸呆滯。

他和父親苦苦追尋數十年的兇手，竟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真是天意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