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峰上，里三層外三層地鋪了幾百號人。可以說目前靈劍派中，除卻閉關與云游的那部分，其余弟子都聚集在這里，仰頭望天。

倒不是靈劍派人均自帶望遠鏡。云麓高臺位于高空中，作為靈劍派規格最高的演武場，時常會用作長老切磋的場地。秉著不浪費一切資源的原則，在長老切磋時，靈劍派通常會開設公開課，以高階修士對戰的傳影作為教材，因而在云麓高臺內，傳影與擴音等法陣一應俱全。

其中，傳影法陣消耗較大，數量眾多，以靈石催動，隨著云麓高臺的出現而開啟；而擴音法陣消耗極小，因而不設靈石驅動，修士對抗時逸散的些微靈力即可激活擴音。

這些個靈劍派弟子，仰頭看的就是法陣烙印下的傳影。只見傳影內，身著紅白的王陸以一個怪異的姿勢飛入擂臺，隨后便開始不知所謂地刮起地皮來。

弟子們看得一頭霧水，身處半空之中的長老們卻面色古怪，隱隱猜到王陸正在尋找什么。

不多時，果然聽見擴音法陣里傳來某真傳十分無禮的呼喊聲……風吟真人臉上閃過一絲忍俊不禁的笑容，下一刻身形一閃，面色嚴肅地出現在云麓高臺中央，賞了王陸一個暴栗。

“莫要無禮！”掌門肅然道，“準備完畢便開始。”

“我準備好了。”曉野畢竟是盛京仙門的弟子，頗有風范地向著風吟真人抱拳道。

“掌門教育的是……”王陸揉了揉腦袋，“可是掌門也說過，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終，盤是我開的，自然也要我來封……”

“開始！”掌門終于忍無可忍，強行開啟了擂臺結界。隨著擴音法陣中傳來三聲脆鳴聲，這場全靈劍派矚目的決斗終于拉開帷幕。

“任你師徒言語促狹，牙尖嘴利，還不是要在手底下見真章！”曉野哼了一聲，自儲物袋中取出法器，杵于巖石之上，“金剛沙杖，八品土相法寶。”

這金剛杖乃是他上次歷練所得，經師父設下幾層禁制后才能為他所用。看起來品階不高，然而實際上對于虛丹以下的修士來說，根本就無法發揮法寶的全部威力，所以品階的影響不大。

甚至由于煉氣修士們循環未成，戰斗中難以借助天地靈氣催動法寶，只能憑借自身儲備戰斗。而低品階的法寶在設置禁制方面要易于高品階，同樣的靈氣供比下反而更易發揮出更優秀的性能……總之，曉野有自信，也許王陸能拿出比他品階高的法寶……畢竟他乃門派真傳弟子，而自己只是個內門……但絕對不會比金剛杖強到哪里去！在限制只能使用一件法寶的情況下，自己憑借修為優勢，獲勝簡直如同探囊取物！

“靠！你炫富是吧！”王陸憤憤地罵了一句，將儲物袋翻倒過來，只聽得一陣噼里啪啦的碎響聲，面前便多了一堆莫名奇妙的東西……

“不是說只允許使用一件法寶嗎？”曉野見到這陣仗都驚呆了。

“靠！你瞎是不是！老子哪里來的法寶！這些都是用珍貴的門派積分兌換的法器！”王陸毫不客氣地向無相劍骨中注入靈力，中指閃閃發亮。

曉野定睛望去，果然是法器，而且絕大部分都是最低級的九品法器。但他的臉色并沒有因此好看多少——雖說法器威力較法寶低了許多，但靈力消耗同樣減少，更別說還有雷陣子這種不需靈力的消耗品！光扔這玩意就能把自己砸個外焦里嫩！

這一大批法器，沒有十萬靈石想必是拿不下來的……問題是，宗門里的那些個虛丹金丹的師兄們，搞到一把價值數萬靈石的法寶都能當成半年的談資，他一個小小的煉氣九品，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修士對決，當以自身實力為上。”曉野斟酌著詞句，“總是依賴這種歪門邪道……”

“你說誰是歪門邪道？照你這么說，那些個主打煉器的宗門走得都是歪門邪道咯？我斗膽請問，這話是你的意思，還是你們盛京仙門的意思啊？”王陸當頭就是一頂帽子扣上。

“方才口誤……”曉野自知失言，思索片刻，很快便又找到一個角度，“我絕無貶低煉器之道的意思，只是你并非器宗子弟，不研此道，法器之類于你來說終究外物，用于提升實力尚可，以此為倚仗，恐怕難以服眾……”

云臺下觀戰的劉顯聽到這番話，暗暗點頭。不愧是盛京仙門的弟子，遇事不慌，碰上王陸的嘴炮也能招架一二。這要是換一個有臉有皮的門派真傳，聽到這一番話，怕是要要拋下那堆法器，與他堂堂正正斗上一把。只可惜……

“哈哈哈哈！”王陸大笑道，“笑話！門派積分是自己掙的，靈石是自己換的，法器是自己買的，如何不算自己的實力？你說我以外物為倚仗，那我問你，你見過凌晨四點的滕云堂嗎？”

一番唇槍舌劍后，曉野不出意外敗下陣來。看著眼前愈發耀武揚威的王陸，他轉過頭，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志峰真人。

志峰真人心有不忿，卻也只能無奈地搖搖頭。這一回是自己考慮不周，未能考慮對方財力雄厚，只能認栽……不過論法器，自己儲物囊里也有不少，雖然用起來跟到處撒錢也差不多……但是為了確保戰斗的勝利，下回合開始前，還是將法器盡數交于林若為上。

十幾萬靈石與分舵舵主的位置，這筆賬還是很好算明白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一幕發生了。

“這位小兄弟所言極是。修仙之道，當以自身實力為重，咱們劍修更是如此。今日你可假以外物，明日，后日亦可……但倘若有一天，你所面對的敵人超過了你可借力的上限，該如何是好？難不成就地認輸嗎？”一道聲音宛如救世主般在場中響起，“身為靈劍中人，若是沒有指劍向天的魄力，那我看這仙不修也罷。”

“志峰真人，不若我們補加一條規則，弟子使用法器不得超過兩件？”那人轉向擂臺另一側的志峰真人說道。

此話一出，擂臺中二位主角還暫無反應，四象峰上觀戰的弟子們卻是沸騰了。

“想不到五長老平日里如此頑劣，卻能說出如此銳意進取之言……”有弟子感嘆道，“我要黑轉粉了！”

“是啊，還以為五長老的銳氣和她的節操一起消磨完了……今日一觀，仍是霸氣側漏啊。”

“……好。”連擂臺對面的志峰真人愣了一時，才回答道。隨后暗嘆一聲，這王舞雖言語粗鄙，行事莽撞，但也不失為性情中人。臺中的曉野更是面帶驚愕，怎么也想不通王舞為何會替他說話。

只有幾位長老相視苦笑，劉顯搖了搖頭，嘆道：“他們還是不夠了解五師妹……”

“你要作甚！”王陸心中警鈴大作，大喊一聲，向地上那灘法器撲去。

只是師父比他的動作不知快了多少倍，法器們轉瞬即逝，待王陸撲倒時，地上只余孤零零的幾個物件。

“小王陸，給你留了幾件，絕對夠用了，剩下的為師暫且為你保管哈。”

說完師父便飄身而去，落在路明非面前。路明非怔怔地看了她兩秒，隨后開口：“師父……”

“溜須拍馬的話不必多說，畢竟師父我向來如此英明神武。”

“不是……你能把嘴角口水擦干凈再說話嗎？”路明非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簡直無語。停頓片刻后再次問道：“師父，你把師兄法器收走了，他還能贏嗎？”

“呵呵，對你師兄有點兒信心嘛……總歸是天下第一等的靈根。”

擂臺中央，曉野在短暫的喜悅之后，反而變得比之前更加警惕。畢竟沒有人會為了裝個比，把自己給賠進去，她五長老敢這樣行事，證明即使沒有那些法器，她也對王陸獲勝有絕對的信心！

“行吧……就當喂狗了。”王陸撿起地上僅剩的三件武器，面色淡然，“流云絲，七品水相法器；靈劍符，八品風相法器。至于這個紫薇軟劍，凡人武具罷了。那我們，閑話少說？”

“早有此意。”曉野冷哼一聲，率先發難。手中金剛沙杖一點地面，腳下立刻生起似有若無的土波。隨后高舉法杖，踏波而行，疾速殺向王陸。

待到近身之后，他手中金剛沙杖驀地發亮，球形的杖頭迸發出深黃色光芒，對準了王陸當頭就劈！

“我擦！”路明非分享著師父不知從哪順來的炸貨，看得津津有味，“合著這玩意兒原來是近戰武器嗎？”

“未必。”師父咔吱咔吱地說，“只是以靈氣催動的遠程手段，都會在行進過程中受到天地間各相元素的同化而衰減，而這種衰減的速度是固定的，打個比方，煉氣修士與筑基修士催動同一個遠程攻擊的手段，飛行同樣的距離，一個基礎威力為二，衰減了一，最終威力只剩一，另一個基礎威力為五，衰減了一，最終威力還有四。”

“所以，以煉氣修為催動遠程攻擊，事倍功半嗎……”路明非若有所思地說道，“所以這人選擇了成為近戰法師。”

“是的。甚至由于靈氣凝練程度，遠程攻擊飛行速度等諸多原因，煉氣修士們施法的損耗會比理論值更高一些。事實上，五分之一的衰減程度其實也很高了，遠程攻擊更是本身就難以實現靈氣集中爆發，因而修士們在虛丹之下，即使修習了遠程攻擊，也很少去使用。”

“懂了，射手發育慢。”

另一邊的戰場上，王陸見到這來勢洶洶的一擊，自然不可能頭鐵去硬接。腳踩纏絲步，上身微擺，以毫厘之差閃過當頭一劈。

曉野一擊不得，面色不變，似乎早就料到這一擊會被閃過。顯然已經做好再次發力的準備，只見他身形一扭，法杖便自下而上猛然向王陸撩去。

事發倉促，王陸全力施展柔云劍法，左手手中紫薇軟劍搶先一步拍在金剛法杖上，發出轟地一聲巨響。

曉野被法杖上彈回的力量震的渾身發麻，動彈不得，王陸卻憑借著紫薇軟劍的反震之力身形暴退，面帶微笑地立于三步之后。

“我靠，師兄牛逼啊，煉氣九品跟煉氣巔峰硬拼了一記，居然還略占上風！”路明非手中炸貨都忘了往嘴里塞。

“是啊，你師兄只是斷了條胳膊，對方可是在原地被控了兩秒呢。”師父依舊咔吱咔吱。

路明非定睛望去，師兄那面不改色的樣子，哪里像斷了條胳膊？只是他默默地將紫薇劍換到右手去的動作似乎驗證了師父的話。

“那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斷了不就斷了嗎？”

“那他媽是胳膊，又不是O毛！”

“差不多吧……我設計無相劍骨出來，就是為了讓胳膊可以像O毛一樣想斷就斷啊！”王舞滿臉驕傲。

“我擦嘞，這是什么值得吹噓的操作嗎？”

“呵呵。”王舞冷笑，“你遲早要學的。”

擂臺之中，曉野兩連擊未能得手，也沒有王舞這般眼力來看出王陸左臂已斷。眼見王陸于三步之后，淡笑自若的樣子，心中對于他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開局沒有搶到，他決定改變策略。眼前之人，看起來正面硬碰硬的實力竟絲毫不遜于自己。雖然曉野不認為自己要是一直硬拼，就真會落了下風，但作為煉氣巔峰修士，他的靈氣儲備理應遠遠高于煉氣九品的王陸，權衡利弊之下，還是持續作戰，比拼耐力的作戰方式更加穩妥。

正想著，王陸竟腳踩詭異步法，主動殺了上來！這更加堅定了曉野的想法——他想速戰速決！

那我就偏不讓你如意！

曉野且戰且退，不時以土相靈力加持法杖。土相溫和厚重，用于卸力再好不過。

王陸這樣子攻了半盞茶的功夫，很快便氣息衰落，速率下降起來。曉野冷笑一聲，暗道自己的猜想果然沒錯。也不急切，只是慢慢接管主動權，再過幾個回合之后，王陸已是攻少守多，看起來落了下風。

曉野深知此時王陸尚有余力，不可貿然出手，以免自露破綻。他仍以七成氣力，不緊不慢地游擊。雖然以強戰弱，這種打法最為令人不齒……不過茲事體大，若是能在自己這一場就拿下，回去想必會得師父重賞……如此一來，也管不了什么武德了。

一刻鐘后，王陸已是氣喘吁吁，頹勢盡顯；曉野雖狀態相比王陸好的多，但也是氣息紛亂，攻擊遠不如先前犀利。他提起一口靈氣，又是一記立劈。

王陸腳下纏絲步踩的紛亂，金剛杖貼著肩頭險之又險地滑過……曉野見狀眼中一亮，苦等兩刻鐘的致命破綻終于來了！

他調動剩余靈力，強行改豎劈為橫斬，直攻王陸左側罩門！

能進入萬仙盟五絕的人，哪一個不是萬中無一的天才？剛剛對拼了這么多記，他如何看不出來，這王陸的左手，從開局拼了那一記后就再也沒用過？

再回顧他在那之后幾分鐘手臂的動作……曉野幾乎可以肯定，他的手已經斷了！

這一擊，看你怎么接！

待你反扭身體，強行以軟劍相抗，勉力接住這一擊后，真正的殺機才會浮現——屆時中門大開，一記直刺便能結束這場戰斗！

當然，在曉野的預算中，王陸能夠接下這一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法杖就快要打中王陸的腰際，他卻毫無扭身用柔云劍法硬接的意思，不知是上一擊已經將他身體震麻，還是纏斗過久，難以為繼。見此一幕，曉野終于按捺不住，大笑道：“結束了！”

王陸突然冷聲道：“是結束了。”

與此同時，他的左手中指光芒大放，不躲不避，直直地朝著金剛沙杖而去。

他竟先一步握住了金剛沙杖！

“你瘋了！”曉野大駭，這一擊的效果非常給力，將王陸的左半邊胳膊直到肩膀之處震的幾乎完全粉碎。然而他卻絲毫笑不出來——即使成了一團爛泥，那節發著亮光的指節仍然死死地扣住了金剛砂杖。

他當機立斷，拋下金剛沙杖，靈力下行，旋身暴退。王陸已經自斷一臂，雖然自己沒有料到他雖小臂折斷，左手仍有如此爆發力……但只要躲過這一擊，勝利便唾手可得……

“可你躲得掉嗎？”王陸大笑一聲，右手小指一動，流云絲倏地縮緊！

曉野瞳孔一縮，腿上靈力外放，一瞬之間就掙脫開來，可就是那一瞬之間，一張靈劍符直往面門而來……來不及閃躲，甚至來不及以靈力化作屏障，靈劍符便驟然炸開！

煙塵散開后，只見王陸左臂無力地擺動著，右手卻手持軟劍，架在想從地上爬起卻未能成功的曉野脖頸上來回比劃。

“再不上來我補刀了哈。”王陸打了個哈欠，望著志峰真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