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開出租，接了個白衣女客要去郊外墓地。

她全程沉默，付錢時遞來幾張發霉的舊紙幣。

我瞥見后視鏡里她沒有影子，嚇得猛踩剎車。

她卻突然尖叫：“師傅快逃！你后座空蕩蕩的！”

車沖下懸崖前，我看見自己駕駛座上一—

什么也沒有。

雨點發了狂似地砸在擋風玻璃上，雨刮器徒勞地左右搖擺，車燈微弱的光線被無邊黑暗與滂沱大雨吞噬得幾乎消失殆盡。電臺信號也徹底淪陷，只剩下滋滋作響的雜音，像無數細小的蟲豸在啃噬耳膜。我疲憊不堪，眼皮沉重，可意識卻異常清醒，如同懸在深淵邊緣，無法沉入睡眠。就在這困頓與清醒的夾縫里，她出現了。

車在路邊停下，門被拉開，一陣裹挾著雨絲的陰冷空氣猛然灌了進來。她無聲無息地滑進后座，一襲白衣在昏黃的車內燈光下顯得異常刺眼，濕透的長發緊貼著蒼白的臉頰，水珠沿著發梢滴落，在座椅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

“去哪？”我干澀地問。

“西郊，青石崖公墓。”她的聲音很輕，像一陣風就能吹散，又像是從某個遙遠的空洞里飄過來的。沒等我細問具體位置，她已報出一個模糊的地名：“靠近崖邊那一片。”

引擎重新低吼起來，車子一頭扎進被暴雨模糊了輪廓的夜路。后視鏡里，她始終保持著那個僵直的姿勢，如同石雕般一動不動，沉默如同車廂里不斷堆積的濕冷空氣。我悄悄抬眼，瞥向后視鏡，鏡中清晰映出她蒼白的面容和濕透的白衣，卻唯獨沒有映出任何本該拖在車座下的影子。一股寒氣猛地從脊椎竄上頭頂，我手指發僵，方向盤都變得冰冷粘手。

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我猛地一咬牙，腳下狠狠踩向剎車踏板！尖銳刺耳的剎車聲撕破雨幕，車子在濕滑的路面上劇烈扭動、打滑。我驚魂未定地回頭，想看清那個沒有影子的存在。

就在這一剎那，后座上的女人爆發出凄厲至極的尖叫，那聲音飽含純粹的、幾乎撕裂靈魂的恐懼：“停車！快逃啊師傅！你后面！你后面座位上——是空的啊！”

什么？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維瞬間凝固。那聲尖叫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碎了我對世界的認知。我幾乎是出于本能，雙手完全失控地猛打方向盤！車身瞬間失去了所有束縛，像一匹脫韁的瘋馬，狂暴地甩離了濕滑的路面。車頭燈的光柱在失控的翻滾中瘋狂地切割著雨夜和懸崖邊緣猙獰的輪廓。

在車子徹底掙脫大地引力的那個瞬間，在令人窒息的失重感攫住全身之前，我的眼睛，像被某種無法抗拒的意志驅使著，死死釘在了駕駛座前的后視鏡上。

鏡面冰冷、清晰。

映照出的駕駛座上——

空蕩蕩的。

只有那被雨水模糊的車窗，映著外面瘋狂下墜的、無邊無際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