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破冰
- 以交易為名,冠深情之姓
- 在喝凍梨味汽水
- 3362字
- 2025-08-08 21:55:56
我那緊繃到極致的神經,在這一刻,驟然松懈。
一股排山倒海的疲憊向我襲來,眼前陣陣發黑,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小心。”
陸淮瑾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下一刻,我落入一個堅實而溫暖的懷抱。
不是那種禮節性的攙扶。
他一只手臂環過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我的后腰,幾乎是將我整個嵌入他的胸膛。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混雜著一絲北疆特有的,風雪的冷冽氣息。
還有他胸腔里,那一下又一下,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咚。咚。咚。
像戰鼓,也像晚鐘,敲得我發昏的頭腦,漸漸清明。
“將軍……”我掙扎著想站穩。
“別動。”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命令。
我僵住了,不敢再動。
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強硬,頓了頓,聲音放緩了一些,卻依舊緊緊抱著我:“你臉色很差。”
“將軍……夫人……”
張副將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走上前來,表情復雜到難以形容。有震驚,有愧疚,更多的,是一種……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近乎崇拜的光芒。
他對著我,鄭重其事地,單膝跪下。
“末將張虎,參見夫人!之前是末將有眼無珠,多有得罪,請夫人責罰!”
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大禮嚇了一跳。
陸淮瑾對張副將命令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傳一個字。約束好下面的人。”
“是!將軍!”張副將的回答聲如洪鐘,他偷偷覷了我一眼,臉上的表情復雜極了,像是不好意思,又像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們也退下。”
“可是將軍,您的安……”
陸淮瑾皺了皺眉,沉聲道:“起來。這里沒你的事了,下去。”
“是!”
張副將立刻像得了大赦,麻利地爬起來,逃也似的跑了。
大廳里,這下真的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空氣仿佛凝固。
我能感覺到,陸淮瑾抱著我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我們……回去。”他低聲說。
他沒有放開我,而是以一種半抱半扶的姿態,帶著我穿過長長的回廊,向我們的院落走去。
一路無話。
雪花不知何時又飄了起來,落在他的肩頭,也落在我的發間。這條路我走過無數遍,卻從未像今天這樣,覺得如此漫長,又如此安心。
他身上傳來的溫度,和他沉穩的腳步,讓我那顆一直懸在半空的心,一點點,落回了實處。
終于,到了書房門口。
就是這間書房。我在這里,熬了無數個夜晚,整理那些見不得光的賬目。也正是在這里,我們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他用冰冷的言語,將我所有的努力和靠近,都擊得粉碎。
他停下腳步,終于松開了我。
我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襟,感覺周遭的空氣,瞬間又冷了下來。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為我點亮了桌上的燭臺。暖黃色的光,立刻驅散了屋里部分的寒意。
他沒有坐下,只是背對著我,站在書案前。高大的身影,在燭火下投射出一片長長的影子,將我籠罩其中。
良久,他終于開口。
聲音比在外面時,更加沙啞,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我愣住了。
告訴我?告訴他什么?
“關于你父親,關于沈家那些事,關于……所有的一切。”他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著我。
里面沒有了冰冷,沒有了疏離,只有一種……我看不懂,卻能感受到的,濃烈的痛楚和自責。
那眼神,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進了我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我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
“告訴你?”我反問,積壓了許久的委屈,在此刻終于找到了一個出口,“陸大將軍,你覺得,我應該在什么時候告訴你?”
“是在我們新婚之夜,你丟給我一把匕首,讓我‘控制不住就殺了你’的時候?”
“還是在我接管中饋,被張副將他們當成奸細,處處提防的時候?”
“又或者,是在你冷著臉,質問我是不是覺得你這塊‘墊腳石’用得還順手的時候?”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情緒也越來越激動。
“在你心里,我沈清晏,不一直都是京城沈家送來的一件貨物,一個精于算計的女人嗎?我說了,你會信嗎?!”
最后一句,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吼完,我才發現,眼眶已經濕了。
我猛地扭過頭,不想讓他看見我的狼狽。商人的習慣,從不示弱于人。
陸淮瑾沒有說話。
他只是沉默地看著我,任由我的指責像刀子一樣,一句句割在他的心上。
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而壓抑。
許久,他才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卻又在半空中停住,最后頹然垂下。
“對不起。”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巨石,重重砸在我心湖。
“我……是混蛋。”
我驚愕地回頭,正對上他滿是痛苦的眼。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無比艱難。
“那把匕首……不是給你的威脅。是……是怕我傷害你。”
“戰場上的事,有時候……會跑進夢里。我怕我……分不清。我怕我這個活閻王,會親手毀了……唯一的一點光。”
“我冷落你,疏遠你,不是因為不信你。是……是不敢信我自己。”
他抬起手,這一次,沒有猶豫,輕輕撫上自己左臉那道猙獰的傷疤。那道能止小兒夜啼的,活閻王的標志。
“我怕這張臉,這身血腥氣,這雙沾滿鮮血的手……會嚇到你,會……玷污了你。”
他的聲音,破碎而真實。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在戰場上殺伐果斷,在朝臣面前冷硬如鐵的男人,此刻,卻像一個迷路的孩子,在我面前,袒露出他最深、最不堪的傷口。
我心頭一酸,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怨懟,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
我伸出手,覆上他撫在傷疤上的手背。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布滿了厚厚的繭子,卻溫暖得驚人。
感覺到我的觸碰,他的身體猛地一僵。
我沒有退縮,反而借著他的手,用我的指尖,輕輕地,描摹著那道從他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疤痕。
觸感凹凸不平,記錄著當年那場廝殺的慘烈。
“以前,”我仰頭看著他,淚水終于滑落,聲音卻很輕,很柔,“我聽人說,它很嚇人。”
“現在我才明白。”
“這不是傷疤,這是……我夫君的勛章。”
陸淮瑾的瞳孔,驟然收縮。
下一秒,他猛地將我拉進懷里,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抱住。
仿佛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里。
窗外,風雪漸停。
一縷久違的陽光,穿透厚厚的云層,照了進來。
北疆的冬天,好像,要過去了。擁抱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我的腿都有些發麻,陸淮瑾才緩緩松開我。
他的眼眶也是紅的,卻強撐著,恢復了那副鎮北大將軍的冷硬模樣,只是耳根的一抹紅,出賣了他。
“天晚了,歇息吧。”他聲音沙啞,說完就想轉身去睡地鋪。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他身形一頓,回頭看我,眼神里帶著一絲疑惑和……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沒說話,只是指了指我身側的位置。
床很大,足夠睡下兩個人。
陸淮瑾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艱難的決定。
最后,他默默脫下外袍,在我身邊躺下,身體卻繃得像一塊石頭,離我足足有三尺遠。
我忍不住笑出聲,主動朝他挪了挪。
“將軍,”我學著他平日的語氣,“北疆的床,都這么冷的嗎?”
他的身體更僵了,半晌,才試探著,將我攬入懷中。
他的懷抱,像北疆冬日里燒得最旺的火爐,帶著一種粗礪的、不容置疑的暖意。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貪戀一個人的體溫。
過去十八年,我活得像一本賬簿,出入、收支、得失,算得清清楚楚。嫁給陸淮瑾,是我人生最大的一筆投資,我押上了我自己的全部。
而此刻,我躺在這筆“投資”的懷里,第一次,不想去計算回報率。
一夜無夢。
醒來時,天光已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灰白的光斑。
我動了動,才發現自己整個人幾乎都縮在陸淮瑾懷里,他的手臂還鐵箍一樣環著我,沉穩的心跳聲,透過薄薄的衣料,一聲一聲,敲在我的背上。
他還沒醒。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端詳他。
睡著了的陸淮瑾,卸下了所有防備。沒有了“活閻王”的煞氣,也沒有了鎮北大將軍的冷硬。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緊抿的嘴唇也放松了些許。
若不是那道從眉骨貫穿到嘴角的猙獰傷疤,他本該是個極其俊朗的男人。
我的指尖有些癢,很想,再碰一碰那道屬于他的“勛章”。
剛這么想,他的睫毛就顫動了一下。
我嚇得立刻閉上眼,裝睡。
心臟“怦怦”狂跳,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
我能感覺到他醒了。他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然后,環在我腰間的手臂,像是被火燙到一般,猛地就要抽離。
我下意識地反手一抓,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動作停住了。
空氣仿佛凝固。
過了好久,久到我幾乎裝不下去,他沙啞的聲音才在頭頂響起。
“……吵到你了?”
我慢吞吞睜開眼,對上他有些閃躲的目光,搖了搖頭。
“沒有。”
我松開他的手腕,坐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衫和頭發。他也跟著坐起來,我們之間,又恢復到了那三尺的安全距離。
他似乎想說點什么,嘴唇動了動,最后卻只憋出來一句:“……餓了沒?我讓廚房送早飯。”
“嗯。”我點點頭。
他起身下床,動作快得像是在逃跑,匆匆套上外袍就往外走。
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這位活閻王,真是……比我想象中,要純情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