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是錢文勝。這小子動作奇快,把肩上的背包往胸口一攏,滋溜一下就滑下了洞口。
接著是劉健。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扯下臉上的口罩扔了,然后戴上自己的礦燈,抓住洞口的繩子,小心翼翼地側身往下鉆。
“到你了,林雪。”我扶著她胳膊。
林雪點點頭,嘴唇抿得發白,把她那個寶貝繪圖夾在腋下夾緊,戴上礦燈,學著劉健的樣子,抓住繩子向下鉆。洞口有點深,她的身影消失了幾秒,才傳來腳落地的聲音。
“小心!”老王的聲音及時響起。
“哦……”林雪應了一聲,聲音有點不穩。
接著是李銳,最后一個是我。我學著前面幾個的樣子,抓住那根有點磨手的繩子,先把腳探下去摸索踩實的地方。錢文勝在下面提醒:“腳蹬穩!蹬墻上有窩子!”
我踩到他說的那個凹陷處,借力慢慢往下溜,終于雙腳踏到了地面。那股子無處不在的腐臭味在這里反而減弱了不少,夾雜著一股土腥氣,還有一絲像是陳年木頭泡在水里的氣味。
這個洞窟比我想象的小得多,拱頂也就兩人多高,從入口到盡頭不過十來步。地面和墻壁都是那種開鑿出來的不規則石面,坑坑洼洼,角落里堆積著不少崩落的碎石塊。
所有人的礦燈都打開了,幾道光柱在狹小的墓室里交叉亂晃。大部分光都聚焦在墓室中央。
那里放著一口黑乎乎的東西。
是一口棺材。
那棺材比常見的窄瘦得多,看樣式絕非漢地的東西。通體是暗啞近黑的木頭,表面涂滿了厚厚的桐油一類的玩意兒,又摻了泥土,干結成一層發亮的硬殼。棺材蓋子非常厚重,邊緣隱約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圖案和線條,被油泥和塵土遮蓋得差不多了,難以辨認。
棺材放置在洞窟中央的一個石臺上,臺子邊緣有幾道淺淺的刻線。空氣中那股怪異的腐木泡水的味道,似乎就從這棺材里散發出來。
真正讓人感覺脖頸發涼的是蓋在棺材上的東西:一層厚厚的灰黑色織物,有點像爛掉的帆布,又有點像腐敗的草席,把棺材蓋蒙得嚴嚴實實。織物早已腐敗,布滿大洞小眼,像一張巨大的蛛網。
角落里散亂地扔著幾件東西:一個銹得連形狀都分辨不出的銅器。還有兩三個碗口大小的陶餅狀物,上面覆蓋著一層泥垢。都是些不值錢的破爛玩意兒,根本沒人去翻看。
錢文勝慫了一下鼻子,聲音在這死寂里顯得異常響亮。他往前挪了兩小步,伸著脖子,貪婪的眼神在那棺材蒙布上掃來掃去。“這封布……看著像裹尸布那種路數?又不全像……”他嘟囔著,似乎想伸手去摸棺材蓋邊緣的油泥硬殼。
“別動!”老王一聲低喝。錢文勝嚇得一哆嗦,手閃電般縮回。
“都別動!”老王再次重復,語氣嚴肅。他那盞大號礦燈光束直射到棺材蓋靠近頭部方向的位置。蒙布破口處露出了棺材蓋的邊緣。光線下,那深黑如鐵的棺材木質暴露出來,油泥封層厚得不自然,沿著邊緣往下流淌凝固的痕跡很明顯。
“封棺釘!”老王指著邊緣某處低聲說。
光束集中過去。只見在那厚實的油泥層下面,能看到一個非常模糊的、方形金屬物的輪廓,釘死在蓋子和棺身的接縫處。
不止一個。老王光束緩緩移動,順著那邊緣一路照過去,至少又發現了另外兩個類似的模糊金屬凸起。那是三個巨大的釘子頭,死死釘住了這棺材的蓋子!
錢文勝喉嚨里發出一串古怪的咕嚕聲,不知是驚嚇還是興奮。“釘封?墨斗?封尸油泥都招呼上了?”他聲音有些發抖,“這他媽的……這棺材里關著啥啊……”
沉默只持續了幾秒鐘。老王猛地回頭,眼神掃過我們每一個人,聲音急促:“林雪!全拍下來!角度!細節!都要拍清楚!特別是封釘的位置!劉健!測周圍的所有數據!要快!”
林雪愣了一下,手忙腳亂地去擺弄脖子上掛著的相機。劉健立刻蹲下來,從背包里扯出測繪卷尺,金屬尺盤咔嗒輕響,他迅速展開,開始測量洞壁各處以及那個石臺到四壁的距離。
我和錢文勝下意識地往后挪了兩步,盯著那口被三根封棺釘釘死的棺材。光束落在蒙布巨大的破洞處,那露出來的黑油油木板表面仿佛深不見底,令人發寒。
老王沒看棺材,他在仔細觀察那個放棺材的石臺邊緣那些淺淺的刻線。光束一寸寸照過巖石表面。那些線刻得非常粗狂,像是用某種尖銳的硬物強行劃上去的,線條粗糙彎曲,組合起來看,隱約像是一些人形和雜亂的爬蟲。
“王隊!”錢文勝的聲音帶著激動,還夾雜著一種恐懼,“這釘法……這布局……像老話里的‘困尸坑’!釘子就是符釘啊!還有這油泥……”
“閉嘴!”老王猛地回頭低吼一聲,打斷了他。老王的額頭在礦燈光的映照下滲出了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流。“少說話!快點干活!快!”他幾乎是在下令了。
劉健動作更快,卷尺拉動的聲音急促起來。林雪端著相機,咔嚓!鎂光燈管瞬間爆出一片刺目的白光,將棺材連同蒙布瞬間記錄下來。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快速地扳動相機后蓋的旋鈕,讓膠片前進一格。
“不行!”林雪突然叫起來,聲音帶著哭腔,“不夠亮!看不清封釘的細節!還是太暗了!”她指的是老王要求拍清楚的、嵌在厚厚油泥下面的釘頭輪廓。
老王狠狠一跺腳,臉上肌肉繃緊。“小李!劉健!去!把靠在外邊的大號聚光燈搞進來!打在上面!對著釘封處!”
“好!”劉健把卷尺硬殼咣當一聲扔在地上,跟著小李轉身沖向那個狹窄的洞口,扯著繩子艱難地往上爬。
洞窟里只剩下我們四個,還有那口散發著無形壓迫的棺材。沒了劉健走動測量和卷尺的咔咔聲,環境陡然變得更加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