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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朽根藏春

泥坑里的血痂裂開,鉆出半截白骨。

吳胖子捏著那根爛草,指甲縫里塞滿了暗紅的泥。

張煋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拉得很長,像一截被踩斷的草莖。

冰冷的麻木感如同厚重的冰殼,裹著每一寸筋骨皮肉。張煋蜷在草垛深處,后背緊抵著濕冷滲水的泥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腹腔深處那片被反復(fù)撕裂的創(chuàng)口,帶來一陣綿密卻鈍重的悶痛。丹田空空蕩蕩,紫金印記沉寂如死,只有那二十滴源液在虛無深處靜靜懸浮,散發(fā)著純粹卻冰冷的生機,如同冰窖里封存的翡翠。

窗外夜色濃稠如墨,寒風刮過茅草屋頂?shù)钠贫矗l(fā)出嗚咽般的尖嘯。那扇被窺伺的窗縫一片死寂,暗青的衣角早已消失,但那股被毒蛇舔舐過的陰冷感,如同烙印般刻在皮膚上,揮之不去。

饑餓如同冰冷的蠕蟲,在空癟的胃囊里緩慢地扭動,每一次蠕動都帶起尖銳的絞痛。喉嚨干裂得如同龜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咽下燒紅的砂礫。懷里那枚劣質(zhì)靈石粗糙的棱角,隔著薄薄的破衣,冰冷地硌著胸骨下方那片才凝結(jié)不久的烏紫淤傷。

他需要靈石。需要丹藥。需要活下去的資本。更需要……一個徹底擺脫那雙眼睛的契機。

目光穿透草垛的縫隙,投向屋外那片在寒風中瑟縮的靈田。田埂邊,那株被他強行斬斷成熟進程、根系卻異常雄厚的黃須草基座,巨大的墨綠葉片在冷風中無意識地抖動著,斷口慘白干枯。旁邊,是幾畦被他昨日發(fā)泄般翻得一片狼藉、幼苗盡毀的止血藤田壟。

止血藤……黃須草……“病株”……

一個冰冷而清晰的念頭,如同淬毒的冰針,再次刺入混沌的意識。

他緩緩抬起沉重如同灌鉛的手臂,枯瘦的手指顫抖著,一點點解開腰帶內(nèi)側(cè)那個緊貼皮肉的暗袋。冰冷的粗陶瓶隔著破布,傳遞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沁涼。拔開裹得嚴嚴實實的破布,露出瓶口。里面,二十滴翠綠欲滴、凝而不散的源液,在昏暗中流轉(zhuǎn)著令人心顫的純粹生機。

沒有猶豫。他捏著瓶子,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一步步挪到門口。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

寒風如同裹著冰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臉上。他踉蹌著走到那片被他翻得亂七八糟的止血藤田壟旁。泥土濕冷粘膩。他蹲下身,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銹的鐵偶。手指在冰冷的泥地里摳挖,翻出幾段還算完整、帶著些許根須的止血藤殘莖。

他選了三段相對粗壯、根須保留稍多的殘莖。又從旁邊田埂的雜草叢里,拔了幾株同樣被風雨摧殘得半死不活、根須卻還算完整的普通止血藤幼苗。

動作遲緩卻穩(wěn)定。他將一段殘莖和兩株幼苗并排放在松軟的濕泥坑里。手指捻起粗陶瓶,瓶口傾斜。

一滴純粹碧綠的源液,如同墜落的翡翠星辰,精準地滴落在其中一段殘莖的斷裂根須傷口處!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生機波動瞬間蕩開!那殘莖斷裂的根須傷口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撫平!根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延展!無數(shù)細密的新生白根如同瘋狂的觸手,瞬間刺入周圍的濕泥!殘莖本身猛地一顫,頂端被翻斷的茬口處,一點鮮嫩的綠芽如同破土的毒蛇,以驚人的速度鉆出、抽長!眨眼間便長成一截半尺長、帶著鋸齒邊緣的鮮綠藤條!

但變化到此為止!藤條不再生長,葉片也未舒展!仿佛所有的生機都被強行注入了根系的擴張!整株植物呈現(xiàn)出一種根系異常發(fā)達、地上部分卻發(fā)育遲緩的詭異狀態(tài)!

成了!

張煋眼神冰冷,動作不停。第二滴源液滴在另一株幼苗的主根上!幼苗同樣根系暴長,深扎入土,莖葉卻只微微抽長便停滯!第三滴,落在最后一株幼苗上,效果如出一轍!

三株“病態(tài)”的止血藤幼苗,在短短幾息內(nèi)完成蛻變!根系盤結(jié)如老藤,深扎泥土,散發(fā)著遠超尋常止血藤的雄渾根基氣息,但地上部分卻如同發(fā)育不良的侏儒,只有寥寥幾片嫩葉!

他迅速用濕冷的泥土覆蓋住這三株異變的幼苗根部,只露出那發(fā)育遲緩的莖葉部分。動作粗魯,如同隨意掩埋垃圾。

隨即,他站起身,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田埂邊那株巨大的黃須草基座。

巨大的墨綠葉片在寒風中抖動。他蹲在它旁邊,手指插入冰冷粘膩的泥土,沿著那龐大根系拱起的輪廓,小心翼翼地挖掘。很快,一截粗壯如同嬰兒手臂、顏色沉黃近金、表面布滿細密凸起筋絡(luò)的主根暴露出來。根體上,幾處被撕裂的傷口已經(jīng)凝結(jié),呈現(xiàn)出一種深褐色、如同金屬銹蝕般的疤痕。

他選了一處較為隱蔽、靠近根須末梢的分叉點。那里有幾根新生的、淡黃色、細若發(fā)絲的幼嫩分根。

粗陶瓶再次傾斜。

一滴碧綠源液,精準地滴落在一根最細嫩的淡黃色分根尖端!

嗡!

那根細嫩的分根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猛地一顫!隨即瘋狂地膨脹、扭曲、分叉!顏色瞬間由淡黃轉(zhuǎn)為沉凝厚重的暗金色!質(zhì)地變得如同精鐵般堅韌!無數(shù)更細的根須如同炸開的金屬絲網(wǎng),瘋狂地向四周的泥土穿刺!整段根須在幾個呼吸間就膨脹了數(shù)倍,變成一團糾纏盤繞、散發(fā)著金屬光澤和厚重生機的根瘤!

但變化同樣戛然而止!根瘤形成后,便如同凝固的金屬雕塑,再無半分向上生長的跡象!與旁邊那巨大基座主體斷口處慘白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

又一株“病株”!根基雄渾得令人咋舌,卻斷絕了任何向上生長的可能!

張煋迅速用濕泥覆蓋住這團新生的金屬根瘤。然后,他站起身,目光掃過那片被他“處理”過的區(qū)域。三株根系異常發(fā)達、莖葉萎靡的止血藤“病苗”,一株根基雄渾如鐵、頂部徹底斷絕生機的黃須草“病株”。在冬日寒風和泥濘的田地里,毫不起眼,甚至帶著一種被自然淘汰的衰敗氣息。

他拖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一步步挪回那間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土屋。從墻角那堆破爛里翻出一個邊緣豁口、沾滿泥垢的破瓦罐。又撕下幾塊相對干凈的破布,將瓦罐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雖然依舊污穢,但至少沒了明顯的泥垢。

然后,他再次走出土屋。寒風如同刀子刮過臉頰。他走到那三株“病態(tài)”止血藤旁,動作粗暴地連根帶泥挖起其中一株。根系盤結(jié)如老藤,沾滿濕冷的黑泥。他隨意地將它丟進破瓦罐里。接著,又走到黃須草基座旁,用短柄鐵鋤狠狠砍下一小段帶著那新生金屬根瘤的側(cè)根!切口處滲出淡金色的粘稠汁液。他將這段根瘤也丟進瓦罐。

瓦罐里,一株莖葉萎靡的止血藤“病苗”,一段帶著金屬根瘤的黃須草殘根,混雜在濕冷的泥塊里,散發(fā)著泥土和草木根莖的微澀氣息。

他抱著這個破瓦罐,如同抱著一個骨灰壇,一步一步,朝著坊市那灰蒙蒙的輪廓走去。腳步虛浮,身體在寒風中微微搖晃,仿佛隨時會栽倒在泥濘里。

百草閣那黑漆招牌在陰沉的天空下顯得格外油膩。門半開著,里面透出昏黃的光線和混雜著劣質(zhì)藥材的沉悶氣味。

張煋在門口頓了頓,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鐵銹血腥味的空氣,壓下喉嚨深處翻涌的腥甜。他低著頭,抱著瓦罐,腳步拖沓地走了進去。

柜臺后,吳胖子正捧著一個粗陶茶杯,小口啜飲著,眼皮半耷拉著。聽到腳步聲,他懶洋洋地抬起眼皮,渾濁的小眼睛掃過門口那個抱著破瓦罐、渾身泥污血痂、氣息奄奄如同剛從墳堆里爬出來的身影。

“嘖。”吳胖子從鼻腔里擠出一個帶著濃重厭棄的短促音節(jié),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嘔的穢物。他放下茶杯,肥胖的手指在油膩的柜臺上敲了敲,“還沒死透?又弄了什么破爛玩意兒來?”

張煋沒有回應(yīng)那刻薄的問話。他走到柜臺前,動作僵硬地將那個沾滿泥污的破瓦罐放在油膩的紅木柜臺上。罐底與柜臺接觸,發(fā)出沉悶的一聲輕響。

他伸出枯瘦、沾滿干涸泥垢和暗紅血痂的手,顫抖著,一點點撥開瓦罐口覆蓋的濕泥和草屑,露出里面的東西。

一株莖葉蔫黃、只有寥寥幾片小葉、顯得發(fā)育不良的止血藤幼苗,根部卻異常發(fā)達,盤結(jié)如老藤,沾滿濕泥。旁邊,是一小段顏色沉暗、帶著金屬般光澤的怪異根瘤,斷口處滲出淡金色的粘稠汁液。

“吳……吳管事……”張煋的聲音嘶啞干裂,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瀕死般的虛弱和麻木,“您……您看看……這……這還能……留種不……”

吳胖子那雙小眼睛瞇了起來,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慢條斯理地捻起瓦罐里那株止血藤“病苗”,手指捏著那異常粗壯、盤結(jié)如老藤的根須,指甲用力掐了掐。根須堅韌異常,遠超尋常止血藤!他又拿起那段黃須草根瘤,沉甸甸的,質(zhì)地堅硬如鐵,斷口處滲出的淡金色汁液帶著一種奇異的、純粹厚重的草木氣息。

“哼,”吳胖子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將那根瘤隨手丟回瓦罐,發(fā)出“咚”的一聲輕響,臉上依舊是那副嫌棄鄙夷的表情,“又是些爛草根!這止血藤根倒是長得邪性,可惜是個廢的,光長根不長葉,屁用沒有!這黃須草根瘤……嘖,硬得跟鐵疙瘩似的,還流黃水,怕不是染了什么瘟病!這種東西,拿來做種?種下去也是爛在地里!”

他拿起搭在肩頭的汗巾擦了擦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臟東西:“一塊下品靈石,連罐子一起拿走,省得擱這兒礙眼。”

張煋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低著頭,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冰冷的柜臺邊緣,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喉嚨里發(fā)出幾聲壓抑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像是想說什么,又被劇烈的咳嗽堵住。

“……吳管事……”他艱難地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絕望哀求的僵硬笑容,“您……您行行好……這……這黃須草根……是……是小的……拼了命才……才從老根上……挖下來的……您看……能不能……再加點……”

“加?”吳胖子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小眼睛一翻,肥胖的手指不耐煩地敲著柜臺,“就你這堆破爛玩意兒?還加?一塊靈石都嫌多!要不是看你小子快咽氣了,老子一塊靈石都不想給!拿著!趕緊滾!別死在這兒晦氣!”

他抓起一塊最劣質(zhì)、毫無光澤的下品靈石,如同丟垃圾般,“啪”地一聲拍在張煋面前的柜臺上。

張煋看著那塊冰冷的石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里嗬嗬作響,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斷氣。他伸出枯瘦顫抖的手,極其緩慢地、如同耗盡最后一絲力氣般,抓住了那塊靈石。冰涼的觸感硌著掌心。

“……謝……謝吳管事……”聲音微弱如同蚊蚋,帶著濃重的死氣。

他抱起那個破瓦罐,身體佝僂得幾乎對折,一步一挪,如同背負著千斤重擔,艱難地挪出了百草閣的門檻。身影融入后街灰暗陰冷的暮色中,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濕冷的、帶著絕望氣息的腳印。

柜臺后,吳胖子看著那消失在門外的落拓背影,渾濁的小眼睛里精光閃爍。他飛快地探出手,將瓦罐里那段沉甸甸、帶著金屬光澤的根瘤一把抓起!指腹清晰地感受到那堅硬如鐵的質(zhì)地和內(nèi)部蘊含的驚人厚重生機!那斷口處滲出的淡金色汁液,更是散發(fā)著一種純粹到令他心驚的草木本源氣息!

“老王!”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急切,“去!把后院暖房里那株‘七星伴月草’的盆土給我換一半!就用這罐子里的泥!快!”

伙計應(yīng)了一聲,小跑著抱起瓦罐去了后院。

吳胖子捏著那根瘤,湊到昏黃的油燈下仔細端詳,臉上那副鄙夷厭棄的表情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貪婪與驚疑的凝重。

“根基雄渾如鐵……生機內(nèi)蘊……斷口流金……這……這難道是傳說中的‘鐵芯黃須’變異種?可……可那小子從哪兒弄來的?還傷成這樣……”他喃喃自語,小眼睛里閃爍著算計的光芒,“若真能引動這變異根瘤的生機……那株卡了三年瓶頸的七星草……”

寒風卷起街角的枯葉,打著旋兒撞在張煋冰冷僵硬的腿上。他抱著那個空了的破瓦罐,如同抱著自己的墓碑。懷里那塊冰冷的劣質(zhì)靈石硌著胸骨,帶來一絲微弱的鈍痛。

坊市喧囂的人聲和遠處鐵匠鋪沉悶的敲擊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他低著頭,拖著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朝著坊市深處那條彌漫著劣質(zhì)丹藥和金屬銹蝕氣味的街巷挪去。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燒紅的鐵釘上。丹田的空洞和經(jīng)脈的劇痛如同跗骨之蛆。懷里那塊靈石,是最后的希望,也是通往另一個地獄的門票。

丹藥鋪……就在前面拐角。那扇黑洞洞的門,如同巨獸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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