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鏡結束后的三天里，蘇悅的生活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鍵。

白天的培訓依舊按部就班，舞蹈室的把桿映著她反復練習的身影，聲樂教室的鋼琴旁散落著她標注密密麻麻的樂譜，可只要一閑下來，試鏡時評委們的表情就會在她腦海里反復重播。

“那天評委說‘會認真考慮’，到底是客套還是真的有戲？”午休時，蘇悅趴在舞蹈室的地板上，看著天花板上旋轉的吊扇發呆。陳宇拿著兩瓶冰鎮礦泉水走過來，“嗵”地一聲放在她手邊：“想什么呢？魂都快飛走了。”

蘇悅坐起身，接過水擰開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頭的燥熱：“你說，我試鏡那天是不是太緊張了？有個轉身的動作，我手都在抖。”

陳宇在她身邊坐下，笑著挑眉：“抖？我在外面看監視器，只覺得你眼神里全是戲。那個被誤會時的倔強，還有最后哭戲里帶著釋然的笑，比劇本里寫的還動人。”他頓了頓，忽然湊近壓低聲音，“再說了，林總親自給你指導過，這面子誰有？”

提到林宇，蘇悅的臉頰微微發燙。

那天在會議室討論劇本的場景，至今想起來還像做夢。

他穿著深灰色西裝，袖口露出的手表在陽光下泛著低調的光，聽她說話時會微微前傾身體，眼神專注得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她的聲音。

當她說到女主角面對背叛時的掙扎，他忽然說：“有時候，最痛的不是背叛本身，是你發現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對方。”那一刻，蘇悅覺得他不僅在說角色，更像在說某種深藏的心事。

“想什么呢？臉都紅了。”陳宇用胳膊肘輕輕撞了她一下。

蘇悅回過神，慌忙轉移話題：“對了，你最近不是在跟一個綜藝的通告嗎？怎么樣了？”

陳宇的眼神暗了暗，隨即又揚起笑：“還那樣，群像綜藝，鏡頭沒幾個。不過能跟著前輩們學點東西，也不算虧。”他忽然拍了拍蘇悅的肩膀，“等你拿下女主角，成了大明星，可別忘了帶帶我這個小透明啊。”

蘇悅用力點頭：“肯定的！到時候我跟導演推薦你演男主角！”

兩人正說著，走廊里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幾個工作人員簇擁著一個穿著香奈兒套裝的女人走過來，女人戴著墨鏡，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正是最近憑著一部古裝劇爆紅的女星周曼琪。

她是林氏娛樂的老牌藝人，也是這次試鏡女主角的熱門人選之一。

周曼琪的目光掃過蘇悅和陳宇，在蘇悅身上停留了兩秒，像是認出了她，嘴角的笑意冷了幾分。

擦肩而過時，她身邊的助理故意撞了蘇悅一下，蘇悅手里的礦泉水瓶“啪”地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不好意思啊，沒看見。”

助理翻了個白眼，語氣里毫無歉意。

周曼琪摘下墨鏡，慢條斯理地說：“新人啊？在公司走路要看著點，撞到前輩可不是小事。”她說著，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從蘇悅身邊揚長而去，留下一股濃郁的香水味。

陳宇皺眉想上前理論，被蘇悅拉住了。“算了，”她低聲說，“別惹麻煩。”看著周曼琪的背影，蘇悅的心沉了沉。她知道，在這個圈子里，名氣和地位就是底氣，沒成名之前，任何委屈都得咽下去。

傍晚培訓結束，蘇悅剛走出大樓，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賓利停在門口。

車窗降下，露出林宇輪廓分明的側臉。他朝她揚了揚下巴：“上車，帶你去個地方。”

蘇悅愣住了：“林總，這……”

“關于試鏡的事，有些話想跟你說。”林宇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量。

坐進車里，蘇悅才發現車內彌漫著淡淡的木質香，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林宇遞給她一個文件袋：“看看這個。”

里面是女主角的人物小傳，上面用紅筆做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在“雨夜訣別”那場戲旁邊，寫著：“眼淚不是重點，是轉身時指尖發白的用力——想留住，又必須放手。”蘇悅的心跳漏了一拍，這正是她試鏡時最沒把握的一場戲。

“這是……”

“我當年剛入行時，給一個前輩當助理，他教我的。”林宇目視前方，語氣很輕，“他說，好的表演不是演‘情緒’，是演‘克制’。”

車子在一家老劇院門口停下。林宇帶著蘇悅走進去，里面正在排練一出話劇，舞臺上的演員穿著民國時期的服裝，正演著一場激烈的爭吵。

臺下稀稀拉拉坐著幾個觀眾，都看得入了迷。

“這里的話劇演員，大部分都沒什么名氣，但他們對角色的理解，可能比很多當紅藝人深刻得多。”林宇在她身邊輕聲說，“你看那個演妻子的演員，她沒哭，可你能感覺到她的心在碎。”

蘇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舞臺上的女演員背對著丈夫，肩膀微微顫抖，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明明沒有任何激烈的動作，卻讓人覺得比聲嘶力竭的哭喊更揪心。

“這就是‘克制’的力量。”林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蘇悅的心跳瞬間亂了節拍。

離開劇院時，已經是深夜。車子行駛在空曠的街道上，路燈在車窗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林宇忽然問：“你為什么想當演員？”

蘇悅愣了愣，說：“小時候看電影，覺得演員可以體驗不同的人生。后來家里出了點事，我媽住院需要錢，正好看到公司招練習生，說有底薪，就來了。”她頓了頓，補充道，“不過現在，我是真的喜歡表演。”

林宇沉默了片刻，說：“我父親是林氏的創始人，他總說我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什么都不用愁。可他不知道，每天活在‘林氏繼承人’的光環里，我連自己喜歡什么都不知道。”他自嘲地笑了笑，“直到他去世，我接手公司，才發現比起簽合同、看報表，我更懷念小時候偷偷在劇院后臺看別人排練的日子。”

這是蘇悅第一次聽到他說自己的事。

原來那個在會議室里從容淡定、在酒會上游刃有余的林宇，也有這樣柔軟的心事。

車子停在蘇悅租住的小區門口。她解開安全帶，輕聲說：“謝謝你，林總。今天……我學到了很多。”

林宇看著她，路燈的光落在她臉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他忽然說：“試鏡結果明天會公布，無論結果如何，都別放棄。”

蘇悅用力點頭，推開車門時，他又說：“蘇悅，”她回頭，他的目光在夜色里格外明亮，“你身上有股勁兒，很像年輕時的我。”

那一晚，蘇悅睡得格外安穩。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是小敏打來的。

“蘇悅！恭喜你！女主角是你！”小敏的聲音帶著雀躍的尖叫。

蘇悅握著手機，感覺血液一下子沖上頭頂，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她贏了，真的贏了。

她第一時間想告訴陳宇，卻發現他的電話打不通。正著急時，陳宇發來一條微信：“恭喜！我在錄節目，回頭請你吃飯！”后面跟著一個大大的笑臉表情。

蘇悅笑著擦了擦眼淚，剛放下手機，又響了，是林宇。

“看到郵件了？”他的聲音里帶著笑意。

“嗯，看到了。”蘇悅的聲音還有點哽咽。

“下午來公司一趟，簽合同，順便見見導演。”

“好。”

掛了電話，蘇悅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用力握拳。鏡子里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揚著止不住的笑，臉頰上還有熬夜排練留下的淺淺痘印，卻比任何時候都要鮮活。

下午去公司的路上，蘇悅遇到了李娜。

她穿著一身名牌連衣裙，顯然剛從外面回來，看到蘇悅時，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隨即露出一個假惺惺的笑：“恭喜啊，蘇悅。沒想到你真的拿下了角色。”

蘇悅禮貌地點點頭：“謝謝。”

擦肩而過時，李娜忽然低聲說：“別高興得太早，娛樂圈的路，長著呢。”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陰狠，蘇悅的心莫名一沉。

簽合同的過程很順利，導演是個頭發花白的老爺子，說話直來直去：“小林總把你夸上天了，我可告訴你，進了組，要是演不好，我可不管你是誰推薦的，照樣換人。”

蘇悅連忙說：“導演放心，我一定好好演！”

林宇站在一旁，看著她笨拙又認真的樣子，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簽完合同，林宇說：“晚上有個慶功宴，跟我一起去。”

蘇悅有些猶豫：“我……不太會應酬。”

“沒關系，跟著我就行。”他的語氣很自然，仿佛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慶功宴設在一家高級酒店的宴會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蘇悅穿著林宇讓人送來的禮服，站在他身邊，感覺自己像個誤入成人世界的小孩。周曼琪也來了，穿著火紅色的長裙，端著酒杯走到林宇面前，笑得嫵媚：“林總，恭喜啊，找到這么好的女主角。”她的目光掃過蘇悅，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林宇淡淡點頭：“周老師以后多帶帶新人。”

周曼琪笑著應下，轉身時，故意用高跟鞋尖踩了蘇悅一下。蘇悅疼得皺起眉，卻只能忍著。

林宇似乎沒注意到這一幕，帶著她去見制片人。

正聊著，蘇悅忽然看到陳宇站在宴會廳門口，穿著不合身的西裝，顯得有些局促。

她連忙走過去：“你怎么來了？不是說在錄節目嗎？”

陳宇搓了搓手，笑了笑：“節目組臨時放了假，就過來看看。”他看著蘇悅身上的禮服，眼神復雜，“你今天真好看。”

“你怎么不進來？”蘇悅拉著他的手想往里走。

陳宇卻松開了手：“不了，我在這兒待著就行，跟里面的人也不熟。”他忽然說，“蘇悅，有個事……我得告訴你。”

蘇悅看出他神色不對：“怎么了？”

“李娜……她最近老跟我打聽你的事，問你跟林總的關系，還說……”陳宇咬了咬牙，“她說你能拿下角色，是因為跟林總走得近。”

蘇悅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狠狠砸了一下。

“我跟她吵了一架，她說我護著你，是因為喜歡你。”陳宇的聲音越來越低，“對不起，蘇悅，我沒攔住她，這些話可能已經傳開了。”

蘇悅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周圍的歡聲笑語仿佛一下子隔了層玻璃，變得模糊不清。她看向不遠處的林宇，他正被一群人圍著敬酒，側臉在水晶燈的光下顯得有些疏離。

她又看向周曼琪，她正和幾個制片人模樣的人說著什么，眼神時不時朝她這邊瞟，嘴角帶著譏諷的笑。

原來，李娜的那句“別高興得太早”，是這個意思。

“蘇悅，你別往心里去，這些都是謠言……”陳宇急著解釋。

蘇悅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笑：“我知道，沒事的。”可心里的委屈像潮水一樣涌上來，她明明靠的是自己的努力，為什么到了別人嘴里，就變成了這樣？

她轉身想去找林宇，卻看到他正朝她走來。他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皺了皺眉：“怎么了？”

蘇悅剛想說話，周曼琪卻搶先走過來，挽住林宇的胳膊，嬌笑著說：“林總，蘇小姐好像不太舒服呢，是不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緊張了？”她故意把“林總”兩個字咬得很重。

林宇不動聲色地抽出胳膊，看著蘇悅：“跟我來。”

他帶著她穿過人群，走到露臺。晚風吹拂著臉頰，稍微驅散了些窒息感。

“聽到什么了？”林宇開門見山。

蘇悅低著頭，聲音有些發顫：“他們說……說我能拿下角色，是因為……”

“因為什么？”林宇看著她，眼神銳利，“因為我欣賞你的才華，還是因為你值得這個機會？”

蘇悅愣住了，抬頭看向他。

“在這個圈子里，謠言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林宇的聲音很沉，“你要做的，不是解釋，是用演技打他們的臉。”他忽然抬手，輕輕拂去她臉頰上的一縷碎發，指尖的溫度讓她心頭一顫，“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露臺下的宴會廳依舊熱鬧，水晶燈的光芒透過玻璃灑進來，落在林宇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隱在陰影里。蘇悅忽然覺得，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只要有他這句話，她就有勇氣走下去。

她看著林宇，用力點了點頭，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電視劇開機儀式那天，蘇悅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站在攝像機前，和導演、制片人一一握手。記者們的閃光燈不停閃爍，提問聲此起彼伏。

“蘇小姐，請問你對網上說你靠關系拿下角色的傳聞有什么回應？”

“你和林總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周曼琪前輩說你經驗不足，你有信心演好這個角色嗎？”

蘇悅握緊了手里的劇本，臉上帶著從容的笑：“我知道大家對我有很多疑問，沒關系，我會用作品證明自己。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回應，因為不值得。”

她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到了站在角落的林宇，他朝她微微點頭，眼神里帶著鼓勵。

她也看到了陳宇，他擠在工作人員里，朝她豎起了大拇指。

當導演喊“開機大吉”時，蘇悅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她知道，這只是開始，未來的路還很長，會有更多的挑戰和考驗在等著她。但她不怕，因為她心中有夢，眼里有光，身邊還有那些值得信賴的人。

在璀璨的聚光燈下，屬于蘇悅的故事，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