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古驛殘燈
- 末法玉緣
- 唯上川
- 3931字
- 2025-08-18 00:31:23
星石歸位的震顫尚未平息,平臺邊緣的巖壁忽然簌簌落起灰來。那些新顯的字跡在金光中漸漸清晰,筆鋒帶著倉促的力道,像是刻字人在與時間賽跑——“星石歸位引煞動,古道驛站藏火種,若見殘燈明滅處,便是星禾再生時”。
蘇沐雪將兩半玉佩合在掌心,玉質溫潤,竟慢慢滲出淡金色的光。光流順著她的指尖爬上星石,星石表面的紋路忽然變了,原本流轉的星軌圖漸漸化作一幅簡略的地圖,在中央位置標著個小小的燈籠圖案。
“是驛站的位置。”她指尖劃過圖案,星石上的光紋便順著平臺邊緣延伸出去,在地面織出條金色的光帶,“筆記里提過,古道中途有座守星人驛站,專供運送星石的人歇腳,里面藏著星禾的老種子?!?
林野想起村長說的話,父親當年總盼著星禾能重新長滿荒原。他摸了摸懷里的守星人令牌,令牌此刻燙得像塊小火炭,仿佛在呼應星石的指引。雪球叼著蘇沐雪的衣角往光帶盡頭拽,毛茸茸的尾巴掃過地面,激起一串金色的火星。
離開平臺時,林野回頭望了眼那尊天權星石。它已完全融入周圍的星軌,光芒順著古道蔓延,那些曾被星煞污染的星石碎片在光中漸漸褪盡黑斑,重新透出溫潤的光澤。巖壁上的孔洞里,甚至有新的綠芽鉆出來,頂著透明的露珠,在風里輕輕搖晃。
“星軌的力量在凈化古道?!碧K沐雪數著路邊新冒的嫩芽,指尖拂過一片帶著星紋的草葉,“按這個速度,不出半月,這里的星煞就會被徹底清除?!?
光帶引著他們往古道深處走。越往前,霧氣越淡,空氣里漸漸有了草木的清香。雪球忽然放慢腳步,鼻尖貼著地面嗅來嗅去,忽然對著右側一片茂密的灌木叢“啾”了一聲,小爪子在地上刨出個淺坑。
林野撥開灌木,里面竟藏著條被藤蔓掩蓋的石階。石階上長滿了青苔,卻在星軌的光照下泛著濕潤的綠光,每級臺階的邊緣都刻著細小的星紋,與他們之前見過的守星人標記如出一轍。
“是去驛站的密道?!碧K沐雪彎腰拂去階上的落葉,露出塊嵌在石縫里的星石——那星石的形狀像盞小燈,表面的星紋正隨著星軌的律動輕輕閃爍。
踏上密道的瞬間,周圍的光線忽然暗了下來。頭頂的巖壁越收越窄,最后只留下道狹長的縫隙,漏下幾縷細碎的陽光,落在石階上像鋪了層碎金。雪球不知從哪叼來片發光的葉子,舉在頭頂當燈籠,小身子在臺階上一顛一顛的,倒像個引路的小精靈。
密道盡頭是道厚重的石門。門上沒有鎖,卻刻著幅巨大的星圖,圖中北斗七星的位置正好與他們找到的星石一一對應。林野將掌心貼在天權星的位置,星石的余溫順著掌心傳來,石門忽然發出“嘎吱”的聲響,緩緩向內打開。
門后的景象讓兩人都愣住了。
那是座不大的院落,院墻已坍塌了大半,露出里面三間石屋。院子里長滿了齊腰高的荒草,草葉間卻點綴著細碎的藍花,與葬星原新生的花朵一模一樣。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的石臺上,竟豎著盞半人高的石燈,燈座里積滿了灰塵,燈芯卻泛著淡淡的金光,像從未熄滅過。
“是守星人驛站。”蘇沐雪走進院子時,裙擺掃過荒草,驚起幾只翅膀帶星紋的小蟲。那些小蟲在她周圍盤旋兩圈,竟順著星軌的方向飛向天空,“這里的星煞早就被凈化了?!?
石屋的門虛掩著,推開門時,灰塵“簌簌”地落下來。屋里的陳設很簡單:一張石桌,兩條長凳,墻角堆著些破舊的行囊??繅Φ募茏由蠑[著十幾個陶罐,罐口用布封著,布上還能看到模糊的星紋印記。
林野拿起最近的一個陶罐,布一揭開,一股陳舊的麥香便飄了出來。罐子里裝著半罐麥種,種子表皮深褐,上面布滿了細密的星紋,與他們在落星村發現的星禾種子一模一樣,只是顆粒更飽滿些。
“是星禾老種!”蘇沐雪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她拿起另一個陶罐,里面的種子竟發了點嫩芽,“它們在罐里沉睡了幾十年,被星軌的光喚醒了!”
雪球跳上石桌,對著墻角的木箱“啾啾”叫。木箱上了鎖,鎖是星石做的,表面刻著北斗的圖案。林野用天權星石的碎片一碰,鎖“咔噠”一聲開了,里面露出幾卷泛黃的竹簡。
竹簡上的字是用星石尖刻的,筆畫蒼勁,雖有些模糊,卻能辨認出是守星人的日記。林野展開最上面一卷,開頭寫著:“庚辰年秋,星煞犯境,天權位星石受損,余率十二人護送殘片入古道,暫存驛站……”
后面的字跡漸漸潦草,記錄著他們與星煞的戰斗,同伴的犧牲,最后一句是:“星禾種已藏于燈座,待星軌重織,自會破土。若后人見此簡,切記:星禾需以守星人血澆灌,方得永續。”
“用血澆灌?”林野皺起眉,指尖劃過那句刻痕——那筆畫深得幾乎刻穿了竹簡,像是刻字人用盡了最后的力氣。
蘇沐雪忽然指向窗外:“快看石燈!”
院子里的石燈不知何時亮了起來。燈芯的金光越來越盛,竟順著燈座的星紋流淌下來,在地面織出個圓形的光陣。光陣中央的泥土漸漸松動,有嫩綠的芽尖正破土而出,速度比落星村的星禾快了數倍。
兩人趕緊跑到院子里。只見光陣中的星禾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高、抽穗,不過片刻功夫,就結出了飽滿的谷粒。那些谷粒圓滾滾的,裹著層淡淡的金光,風一吹,便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細碎的鈴鐺在搖。
“原來‘火種’指的是這個?!碧K沐雪蹲在光陣邊,看著谷粒上的星紋,“星石燈一直在用星脈的力量滋養種子,等的就是星軌重織的這天?!?
林野想起竹簡上的話,猶豫著伸出手。指尖剛觸到谷穗,谷粒忽然輕輕一顫,表面的星紋竟與他掌心的星紋產生了共鳴。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從行囊里取出那半塊父親留下的麥餅,捏碎了撒在光陣里。
麥餅里的星塵混入泥土,星禾忽然又長高了寸許,谷粒的金光也更盛了。林野看著那些沉甸甸的谷穗,忽然笑了——父親當年說要讓葬星原長滿星禾,原來早就留下了伏筆。
就在這時,石燈忽然劇烈地閃爍起來。燈芯的光芒忽明忽滅,像在傳遞某種信號。院子周圍的荒草開始劇烈晃動,遠處傳來“嗷嗚”的低吼,那聲音充滿了暴戾與不甘,正是星煞的嘶吼。
“星煞被星禾的氣息引來了!”林野握緊星石長矛,矛身的星紋在嘶吼聲中亮起,“它們怕星禾徹底扎根!”
蘇沐雪迅速將陶罐里的星禾種子收進布袋,又往石燈里添了些星脈汁液。汁液碰到燈芯,火焰“騰”地竄起半尺高,將整個院子都照得如同白晝。光線下,能看到無數黑色的影子正從密道入口涌進來,那些影子扭曲不定,正是被星煞侵蝕的野獸。
“是星煞獸!”蘇沐雪撒出一把星砂,星砂在院子周圍燃成光墻,“它們不敢靠近星石燈的光!”
星煞獸在光墻外焦躁地徘徊,時不時沖撞兩下,卻都被光墻彈了回去。但光墻的光芒在沖撞下漸漸暗淡,星砂的力量快耗盡了。雪球對著光墻外的影子噴出金芒,每次都能逼退幾只,卻架不住它們越來越多。
“這樣撐不了多久。”林野看著不斷聚集的星煞獸,忽然注意到它們的眼睛都盯著石燈,“它們的目標是石燈!”
石燈里的星禾還在生長,谷穗已經開始下垂,像是要成熟了。林野忽然想起竹簡上的話,又看了看自己掌心的星紋——那是守星人特有的印記,據說承載著星脈的力量。
他走到石燈前,伸出手指,在燈座的星紋上輕輕一劃。指尖被星紋的邊緣劃破,滴出的血珠落在燈芯里,火焰忽然爆發出刺眼的金光。這光芒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溫暖,順著星軌蔓延出去,所過之處,星煞獸發出痛苦的哀嚎,黑色的影子迅速消散。
“血真的能滋養星禾!”蘇沐雪驚喜地看著石燈,燈座周圍的泥土里,竟又鉆出無數新的星禾芽,“是守星人的血脈與星脈同源!”
林野的指尖很快止住了血,掌心的星紋卻比之前更亮了。他看著那些迅速消散的星煞獸,忽然明白守星人存在的意義——他們不只是星石的守護者,更是星脈與土地的連接者,用自己的存在,維系著星光與生機的平衡。
星煞獸退去時,天已經擦黑了。石燈的光芒漸漸柔和下來,院子里的星禾已經成熟,谷粒飽滿,泛著溫潤的金光。蘇沐雪將成熟的谷粒收集起來,足足裝了兩個布袋,那些谷粒碰到星石容器,竟發出悅耳的輕響。
兩人坐在石屋的長凳上,分食著父親留下的麥餅。麥餅有些干硬,卻帶著熟悉的星塵味。雪球蜷在蘇沐雪腿上,抱著顆星禾谷??械谜?,小胡子上沾著金色的粉末。
“還差三顆星石?!碧K沐雪望著窗外的星空,天璇、天璣、天樞三顆星正在天際閃爍,“下一站該去斷星崖找天璇位的星石了。”
林野看著布袋里的星禾種子,忽然有了個主意:“等找到所有星石,我們就把這些種子撒遍葬星原?!彼胂笾鴣砟甏禾?,荒原上長滿星禾,谷穗在風中搖曳,孩子們在田埂上奔跑,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蘇沐雪看著他的側臉,忽然笑了:“我爹說,守星人的使命不是永遠守著星石,而是讓星光照亮的地方,都能長出希望?!彼龔男浯锶〕瞿菍掀饋淼挠衽澹旁谑郎?,玉佩在星光下泛著柔和的光,“現在我信了?!?
深夜的驛站格外安靜,只有石燈的火焰偶爾發出“噼啪”的輕響。林野靠在墻角,看著蘇沐雪和雪球依偎在一起,月光透過石窗落在她們身上,像蓋了層薄紗。他摸了摸懷里的守星人令牌,又看了看布袋里的星禾種子,忽然覺得心里踏實得很。
第二天清晨,他們帶著星禾種子離開了驛站。離開前,林野在石屋的墻上刻下了新的字跡:“庚辰年秋之諾,壬午年春已償,后來者若見星禾,便知守星人未負星光?!?
刻完最后一筆,石燈忽然輕輕晃了晃,燈芯的光芒順著密道蔓延出去,與古道的星軌連成了一片。他們回頭望去,驛站的輪廓在晨光中漸漸模糊,只有石燈的光還亮著,像顆永不熄滅的星辰,守望著這片正在復蘇的土地。
雪球叼著顆星禾種子跑在最前面,種子的金光在它嘴里一閃一閃的。林野和蘇沐雪跟在后面,手里的布袋沉甸甸的,裝著的不僅是種子,更是父親那代人未竟的心愿,是落星村村民的期盼,是這片荒原新生的希望。
斷星崖的方向,天際的天璇星正發出明亮的光芒,像在招手,又像在等待。林野握緊蘇沐雪的手,兩人掌心的星紋同時亮起,與天上的星辰遙相呼應。他們知道,前路或許還有更多挑戰,但只要手里握著星光,心里裝著希望,就沒有什么能阻擋他們前行的腳步。
風穿過古道,帶來了星禾的清香,也帶來了遠方村莊的炊煙味。林野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他已經迫不及待想把星禾種子撒進土里,想看到更多的新芽破土而出,想讓這片沉寂了太久的土地,重新煥發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