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下課后人流齊刷刷涌向宿舍，每個班都有龐大的七十多人，由于床位不夠每張木板床上都得擠兩三個人。

下午吃東西早，林欣欣肚子早餓了，她拿出一個面包啃起來。“我肚子也餓了，都不記得買點東西吃。”一個同學說。“我娘買給我的。”林欣欣道，不然她也不記得要買。

陌生的人完全陌生的環境，林欣欣竟覺得還好，這樣就可以摒棄前塵重新開始了。而且也沒有人會偏心，沒有人不斷貶低她，她的煩惱或許可以永遠擯棄吧……

新聞報道不收學雜費是真的，三個孩子的學費比以前少了一半，林可可和林欣欣都得到了貧困生補助。

袁玉衾一早便騎車去學校把林業峰的學費交了，原本擔心錢不夠，現在還剩三百塊錢，要是一直有錢剩那家里就可以裝上窗戶了。

“你拿著這錢留著花。”袁玉衾把十塊錢遞給林業峰，他有些疑惑接過來。“你身體不好，要是營養跟不上一病花錢很多。”

“我…也不買什么東西。”林業峰說，每一分錢對她們來說都異常珍貴。“要是你肚子餓，或者有什么想吃的就買，你記得千萬別告訴欣欣，不然她又說我偏心了。”袁玉衾說，她也是無奈三個孩子靠得了這個就顧不上那個。

林欣欣上了初中，林業峰每天只能一個人上學。再過不久他也得去中學，一個新的學校，他害怕改變。

“你姐也跟欣欣同班？”林業峰跟林業群一起走。“什么姐？”林業群說，“我不懂她哦，她這人，我都是叫她薯片。”“小賣部不懂有薯片賣嗎？”林業峰說。

“應該有，我剛好有一角錢。”林業群去買了一把葵花米，沒有薯片林業峰則買了一袋豆奶。“你怎么也買零食吃了。”林業群有些吃驚，平時在學校林業峰從不去小賣部。

林業峰咬開塑料袋的口子喝起來，回到家只見窗戶外的塑料紙已經被撕去。“娘，家里裝窗戶？”他高興道，每次林業群過來玩，想著他看到家里的窗戶只有塑料紙遮擋，他就有些不好意思。

“嗯，呆會我就去搬窗戶回來。”袁玉衾把玻璃窗一塊塊搬回來，每一塊都必須小心翼翼拿穩。

摘完茉莉花袁玉衾叫來鄰居大炮臺幫忙裝上去，找熟人幫忙只要請吃飯再給個紅包就得了。“要是我裝得不好可不怪我，我也是個業余的。”大炮臺笑道。

“幫我裝上去就得了，還要多好。”袁玉衾立即說。“你幫我扶著。”大炮臺說，許久他才把框架搭好。“今天肯定不能裝完了，明天我干好家里的活再過來。”

“嗯，我把鑰匙給你，你什么時候有空就過來。”他走后袁玉衾又來到了樓上的瓦房，木頭書籍各種雜物堆滿這個房間，孩子們漸漸長大已經不能擠在一張小床上了。

中午林業峰從學校回來就見娘從樓上把東西一件件搬下來。“怎么搬那么多東西？我也幫你。”他說著也走上樓。

“不用了，剩下的都是重東西你搬不了，等大炮臺來跟我一起搬才得。”袁玉衾說，他能靠好自己不讓她操心就得了。

把樓上的房子收拾好，袁玉衾跟大炮臺又把一張床搬了進去，床是林大可一家不要了的，不然她們也沒錢買床。

夜晚家里只剩袁玉衾和林業峰兩人，洗好澡她便回床上躺好，后背脊骨卻隱隱傳來痛意。

一個女人卻干完了男人的活，剛嫁過來那會想著建個房子有什么難。現在白手起家什么都得靠自己，除了心酸她只能叮囑兩個女兒，以后嫁人不說嫁多有錢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得了。

“電視那么快就沒了。”黃金劇場結束林業峰才回來睡覺。袁玉衾略睜開雙眼，一轉身后背的疼痛愈加深刻。

沒一會林業峰均勻的呼吸聲便在耳旁響起，袁玉衾抬眼看對面的窗戶，月光恬靜地鋪撒進來。太累了竟睡不著，每次一睜開眼便害怕天亮，害怕天亮！

轉眼她已經三十七歲，從少女到現在的過早衰老，窮困潦倒伴隨了她的一生，何時是盡頭呢？袁玉衾手忍不住伸到旁邊的林業峰身上，唯一的安慰便是孩子們漸漸長大……

林欣欣的初中生活已經過了半個學期，所在的班級卻讓她越來越厭惡。有十多個同學是宋家村委過來的，在班里拉幫結派，那里是鎮上癮君子最多的地方，說是來讀書其實是混日子。

周五清潔區搞衛生，她不幸跟其中兩個女同學搭檔。“她們兩個怎么都是來得最晚。”林欣欣在那里等了一會才有同學過來。

“現在說說就得了，待會她們來了可別說。”李寧夏道。林欣欣自然知道只能忍著，四人拿起掃把掃地。差不多掃完宋子凌宋雨霏這才過來，她們拿起地上的掃把晃了兩下，便不再行動。

“我們來劃拳，誰輸了誰拿垃圾去倒。”把垃圾裝進垃圾桶，宋子凌立即伸出手說。林欣欣無語，上次她晚了一會到宋雨霏卻叫她倒垃圾。

六個人一齊伸出手，林欣欣心里免不了憤怒，最后只剩宋雨霏和林欣欣一決勝負。她氣急敗壞的出拳，最后還是她輸了，林欣欣心里更加怒火中燒，抄起垃圾桶便走。

“這里還有一點垃圾。”李寧夏突然說。林欣欣卻已經走了幾步，“這里還有垃圾呢！”話被拋到腦后她仍繼續走。

“喂。”宋雨霏大喊，“你呆會再拿一次哦。”林欣欣早已走出十多米外，不久她放下手中的東西蹲在地上，積蓄許久的怒火攻上心頭。

為什么劃拳都是她輸呢？因為她天生命不好嗎？長得黑又丑，叔兒不在身邊，娘也都是偏心弟，不愛她……

雙方僵持著，李寧夏走到林欣欣旁邊，“欣欣，這些都不算什么的。”林欣欣依舊繃著一張臉，“你現在就拿去，呆會就再拿一次哦。”

遠處宋雨霏只覺得無語，“那個林欣欣真是神經，呆會她再拿去倒一次垃圾哦。”

最終李寧夏拿回垃圾桶，把剩下的垃圾裝上，林欣欣這才拿了垃圾去倒。回到教室宋雨霏宋子凌看到她便停下了交頭接耳，她打開書本，思緒卻沒辦法集中……

中午林欣欣飛速騎車回家吃飯，像林英都是在學校吃，她沒錢只能回家吃了再趕著來學校。

“鈴鈴鈴……”午睡的鈴聲響起，林欣欣這才回到宿舍躺下。“欣欣，你怎么那么重汗味。”許愛麗說。“我今天騎車太趕，所以出汗多。”林欣欣趕緊解釋，許愛麗每天都用護膚品涂臉，家里肯定有錢，跟她泥土里長大的不一樣。

“嘔，明天就是星期六！”宋子凌突然大喊。“明天我還來！”隔壁班的同學也跟著喊。“你神經就來，我可不來。”聲音繼續增大。她們所謂的宿舍是原本的教學樓，搬了架床進來就當宿舍住，這邊吵了那么也吵，一點隔音都沒有……

三個孩子放假回來摘花，袁玉衾才得以休息。“大頭婆，我這兩斤花你幫我拿去賣。”十嫂拿著一袋茉莉花過來。“你才摘那么點花？”

“我晚上去茶廠做包裝，明年我可能都不摘花了，花一多就便宜根本不賺錢多少。”十嫂道，“要不你也跟我去做包裝？”“我也想去，熬夜我可吃不消，這幾天裝窗戶我都累得夠嗆。”袁玉衾說，她們一家都是多病痛的。

“你叫大炮臺幫你裝的？”十嫂突然嚴肅道。“對啊，我還沒請他吃飯呢。”那天把窗戶全裝上袁玉衾只給了他個兩百的紅包。“那個二嫂……特別多話，愛說人，說你整天跟大炮臺一起，大頭可又去了廣東那么久……”

袁玉衾疑惑轉而眉頭一皺，“什么？說什么！我又沒有怎么，怎么又亂說我，神經病！”“我也是聽她說，人家又東傳西傳。”

她更加氣憤，胸口顫抖大罵起來，“哪個人東說西說，我就是叫他幫我干活而已，又把我貶得不成人了！我都那么辛苦了，還這邊掐我那邊刺我……”袁玉衾越說心里越氣。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我也只是聽了點風聲，你也別太當真了。”十嫂說罷便走了。“嘿憋，真是死嘿憋……”袁玉衾連連大聲爆粗口。

在生活的摧殘下，日復一日的壓抑情緒積成一團，人已經不懂怎么去宣泄了。

袁玉衾自此再也不敢見大炮臺，這話要是只在那些三八的人嘴里傳還好。要是傳到林大志婆娘那，她又會怎樣添油加醋說自己呢？原本就那么看不起她！一想到這點她就頭痛欲裂。

稱不離陀，夫不離妻，老話說得不錯，可不去廣東根本沒辦法養活一大家子。

“娘，我想轉校去另一個中學讀書。”林欣欣思前想后還是決定跟娘說。“干嘛？”袁玉衾的思緒被拉回。

“我現在在的這個班很差，那些人根本不是來學習的。”林欣欣說，想到準備要去那里她就心煩。“我調去別的五河鎮上初中，五姑姐那里，放假我就去她家。”

袁玉衾長舒了一口氣，“只要用心讀書去哪里不是那樣。”“可我現在真的一點都不想去那里。”林欣欣繼續哀嘆道。“你現在得學校補助，要是去別的學校不得補助怎么辦，而且轉校得辦手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袁玉衾平靜道。

“……”林欣欣只剩沉默，自小除了忍受，她沒有任何別的選擇。臨近傍晚林可可林欣欣提前吃了飯，“為什么我運氣那么差，跟那些人做同學。”林欣欣一邊收拾書本一邊說。

剛去學校那段時間林可可晚上都睡不著，過了一個月才漸漸適應。她的班主任說五中擴建搶學生，所以林欣欣這屆分配到了那里，可那片區域的人有些復雜。

“娘，我真的不想去。”臨出門林欣欣回頭道。袁玉衾皺眉頭，吼罵道：“學抱怨！學訴苦！我都一堆事呢，整天操心這操心那的！”她何嘗不是被樁樁件件瑣事壓得喘不過氣來呢，“我的事比你多不懂多少倍呢，來我這說，你再說一次……”她破口大罵，發泄壓抑的情緒。

林欣欣滿臉愁容低下頭，騎著自行車去學校，每靠近一步對她都是煎熬。人生如此，電視劇里出現的詞，此刻她卻深有體會。

快輪到她們搞清潔衛生，林欣欣提出六個人分成兩小組，一組掃中午一組掃下午。宋子凌宋雨霏自然要一塊，林欣欣詢問誰跟她一組。“我們都是一個組的，這樣分好嗎。”李寧夏說。

“宋雨霏她們已經同意了，你跟誰一組都得。”林欣欣繼續說，只要不跟宋雨霏一組，每次都是她倒垃圾，她都無所謂。

“那你們一起，我跟宋雨霏她們一組。”“嗯。”林欣欣重重地點下頭，這很好！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