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微風讓千仞愫不自覺將比比東披在她身上的外衣拉緊了一些，這樣能驅散大部分嚴寒。

趴在她懷中，千仞愫抬頭正對上比比東的視線，咬了咬嘴唇，又不知道如何開口，只是轉過頭，緊緊貼在她的肩膀，嗅著發絲上淡淡的清香。

比比東很有耐心的等待著千仞愫開口，手掌拍著她的后背，就像小時候哄睡那般，哼著不知名的歌謠。

“我.....”抬頭對上比比東的眸子，千仞愫又退縮了，默默埋下頭，久久不說話。

抬頭看著天上的星空，那一閃一閃的星星，讓千仞愫的心平靜下來，花園的周圍還有著淡淡的芬芳。

“聽說您到了封號斗羅？還有了一個八十萬年的魂環？”千仞愫說著不沾邊的話。

“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奇遇?！北缺葨|瞇著眼回應道，心里有些可惜，若是自己再強一些，那枚烏希爾力量凝聚而成的魂環達到百萬年也并非不可能。

“怎么，阿愫不開心嗎？”比比東低下頭看著一臉的千仞愫。

“不是....我只是.....”千仞愫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她自然是高興的。

八十萬年的魂環，在目前絕對是魂師歷史上最高的魂環了，她知道在以后還會有更高的魂環，不過現在，比比東的第九魂環絕對是歷史上年份最高的一個。

“我只是害怕，八十萬年的魂獸，不知道會有多強？”千仞愫的聲音小了許多。

“看來鬼叔沒有解釋清楚啊?！北缺葨|嘟囔了一句，這魂環都說了不是從魂獸那里得來的。

“爺爺....還有爸爸他們很高興，老是提起你?！?

這點比比東倒是不意外，千道流的魂環配置在天使神考的幫助下達到了八黑一紅，但是那枚十萬年魂環絕對沒有達到二十萬年。

千仞愫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緊緊拉著她的衣領，過了好久，她才幽幽的開口。

“你不問問我想說些什么嗎？”

“不需要?！北缺葨|不假思索的回答，“阿愫想說的話總會說出口的，我只要等待你做好思想工作就行，如果今天不夠，那就明天，明天不夠那就后天，總有一天你會做好準備。”

低下頭看著她，一只手撫摸上那和自己一般無二的紫色頭發，“不要緊張，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微微顫抖著的身子平靜了許多，千仞愫緊咬著下嘴唇，帶著忐忑的心，“爸爸會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比比東的臉色很是平靜，就是這種平靜讓千仞愫更加不安。

“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爸爸他....”千仞愫忍不住開口，死死拉住比比東的衣領不肯放手，聲音中也帶著一絲哭腔。

緊閉著雙眼，千仞愫等待著比比東的爆發，等待她質問自己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想象中的狂風暴雨并沒有來到，比比東只是長嘆了一口氣，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安撫著千仞愫的情緒。

許久。

“媽媽……如果我愿意用自己來交換，您能不能……放過爸爸？”千仞愫抬起頭看著比比東，眼中還閃爍著一絲淚光。

自己或許就是為了此刻而誕生，她是早該泯滅的靈魂，能夠再次享受到渴望的東西，已經足夠。

比比東拍著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頓。

她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兒，眼眸中情緒難辨。

“我的存在或許本就是一個錯誤，如果.....”至少給千仞雪一個完整的家，千仞愫是這樣想的。

“要我怎么說呢？”比比東扶額，略帶苦惱的說道，她能感覺到懷中的小身子驟然繃緊，像是等待著審判。

“不如這么說吧，我是該叫你阿愫，還是說....”比比東低頭看著千仞愫，輕輕開口，那語言頓時讓千仞愫愣在原地，“叫你阿雪?！?

“您都知道？”千仞愫的雙手不自覺放在自己的嘴邊，一臉驚訝的看著她，自己最大的秘密在別人眼中居然如此不值得一提。

“以前有些懷疑。”比比東理所當然的說道，“畢竟有時候你實在不像個小孩子，這次的突破有了許多收獲，我倒是可以確認了?！?

最讓比比東生疑的就是那次孤兒院之行，千仞愫表現出對名為胡列娜的嬰兒十足的敵意，就仿佛知道她以后會怎么樣一般。

“那為什么......”千仞愫不解的問道，既然知道為什么從來沒提起過。

比比東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掀起千仞愫睡衣的一角，撫摸著她腹部中間那道來到人世時的第一道傷口——肚臍。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你還不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

“癢?！鼻ж疸翰[著眼。

收回自己的手，用衣服蓋住她的肚臍，“你不希望我殺了他？”

“我知道這樣做讓你有些難辦......但是....”千仞愫懇求道，“留他一命好嗎？”好不容易重來一次，現在的一切都讓她格外珍惜，失去任何一樣東西都會讓千仞愫極為難受。

“你為什么認為我要殺了他？”比比東沒有回答千仞愫的問題，只是抬起頭望著那漫天繁星。

“難道您不想嗎？”

“想。”比比東肯定的回答道，“但還有其他的理由。”

如果比比東和千尋疾毫無關系，有這樣的仇怨，哪怕是將他粉身碎骨、吃肉飲血都不覺得解恨。

但比比東心里始終有一根刺。

生而不養，斷指可還；生而育養，斷頭可報；不生而養，百世難還。

不論千尋疾的心跡究竟如何，但說到底是他將比比東解救出來，為她報了父母之仇，然后一路撫養到這么大。

真要比比東動手，這不符合她一直以來的三觀。

“不過我會把他施加在我身上的事，還給他。”比比東說出這句話，讓千仞愫感覺心里一陣發寒，腦中突然浮現出一片哲學的場景。

想想就覺得可怕。

晃了晃腦袋將思緒中的畫面拋開，爸爸怎么說也是一個封號斗羅，怎么可能會遇到這樣的事.....

然后轉頭看向似笑非笑的比比東，想到她那八十萬年的魂環，誰知道有什么詭異的能力，好像做到這樣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啊！

千仞愫打了個冷顫，“這.....會不會太.....”

比比東有些哭笑不得，這孩子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手指在她額頭上戳了一下，“你這小腦瓜里都裝的是些什么？”

“難道不是那樣嗎？”千仞愫將頭深深埋進比比東的懷抱里，不好意思的說道，自己想歪了？

“以后你會知道的?！北缺葨|賣了個關子。

氣氛沉靜下來，千仞愫也不知道比比東到底要如何對待千尋疾，望著她熟悉的臉，千仞愫皺著眉頭，小手情不自禁捧上她的臉，不能報仇的悔恨她經歷過，也明白這種難熬的感覺。

伸出手緊緊抱住她的脖子，臉頰貼著臉頰，也不說話。

倒是讓比比東愣了一下，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里才好，最后也只好托住她的身子。

“抱夠了嗎？該來說說你的事情了?！北缺葨|陪著千仞愫過了許久，緩緩開口，靈魂上的事總要給她解釋清楚。

“我？”

“沒錯?！北缺葨|雙手卡在她的胳肢窩下面，讓她正視著自己，“你認為自己是阿愫還是阿雪？”

千仞愫低著頭，她自然認為自己是千仞雪，成為雙胞胎也只是因為她的靈魂從后世來到了過去而已。

“你總認為自己是阿雪，應該比她大，所以小時候一直想騙她當妹妹?！北缺葨|陳述著，千仞愫點了點頭，如果不是自己醒來的太遲了，這個姐姐說什么也該由自己來當才對。

“你錯了?！北缺葨|搖了搖頭，“你本來就是妹妹。”

“我....本來就是妹妹？”千仞愫有些搞不明白比比東在說些什么，“如果是按出生時間的來算的話，我的確是妹妹?！?

“太天真了，阿愫。”比比東刮了刮她的鼻子，“就算是從靈魂層面來說，你也是妹妹?！?

千仞愫不解的望著比比東，希望她給自己一個解釋。

“你認為是先有神？還是先有人？”比比東不著急回答千仞愫的問題，反而朝她詢問道。

“我不知道?！鼻ж疸簱u了搖頭，這個問題有些超綱，她曾經成為過神，但并沒有登上神界，這個問題的答案究竟為何，她并不清楚。

“除去那些生而為神的存在，其他的神都是經過辛苦的修煉才從人或者其他的東西蛻變成為神靈，所以對于那些后天成神的生靈而言，先有人！”

還不等千仞愫回應，比比東接著說道，“你和阿雪本該為一體?！?

這個答案讓千仞愫心頭一怔，急忙問道，“什么叫本該一體？”

“你和阿雪其實本來就是同一個靈魂，只不過在一些偶發的作用下，才完成了分裂，成為了雙生子?！?

比比東可以清楚的看到千仞愫那充滿神性的靈魂，但在上面密布著傷痕，并不是傷口沒有愈合，而是愈合之后留下的傷疤。

通過自己對靈魂的了解，比比東也大致可以推斷出當時的情況。

千仞雪登上過天使神的神位，她的靈魂不可避免沾染上神性，但隨著她的神位破碎，這神性并沒有遍布整個靈魂，反而讓她的靈魂一半為人一半為神。

靈魂可以存在這么多也是多虧了這股神性。

但失去神位的庇佑，神性猶如無根之萍，在時間的沖刷下，首先受損的就是這神性，這神性本就是一個傷口，神位破碎產生的傷口，現在更是如同感染許久的老舊傷疤。

為了不傷及整個靈魂，位面意志只好出手將神性剝離，只保留純粹的人之靈魂。

進行了“截肢”手術，靈魂的潰散得以阻止，但是神性卻并沒有消散，反而因為回到了母體有了新的根而開始重新孕育。

恰似分株的植物。

位面意志是向上告狀才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依靠上面的力量，想要保留一個人的記憶或許費勁，但保留一個神的記憶卻不難。

比比東沒有第一時間打破胎中之謎則是因為在位面意志要她的時候，她已經走完了所有轉世的流程只等待進入輪回通道。

純粹的人之靈魂成為千仞雪，而帶著記憶的神性靈魂則成為了千仞愫。

“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千仞愫有些搞不明白，如果她和阿雪都是千仞雪的話，那自己豈不是不該存在的東西。

“并不是?！北缺葨|搖了搖頭，這孩子總是把事情朝著最壞處思考，抬頭指著天上的繁星，“看到那個了嗎？”

那是一對交相纏繞的星辰。

宇宙中有一種雙星系統，兩顆星辰源于同一片星云，相互環繞，彼此牽引，共享著同一份起源，卻又是各自獨立的天體。

千仞愫順著比比東的手指方向看去，那是一對格外明亮的星星。

“星星也有名字。”比比東輕輕說道，“我叫它們北河?！?

“北河？”

“嗯，它們有著同一份起源，看似一體，實則是兩顆獨立的星辰，各自閃耀，缺一不可?！?

千仞愫仍然有些迷迷糊糊，不過好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雖然曾經也是千仞雪的一部分，但現在已經是獨立的。

“從這個層面上來講，阿雪毫無疑問是姐姐，因為先有千仞雪這個人，才有千仞雪這個神。人比神更早。”

千仞愫又有些疑惑，為什么比比東如此輕易就提起神這個名詞，甚至頗為篤定她曾經是神，滿是疑惑的望著她。

“靈魂做不了假，我曾經接觸過羅剎神的神念，也接觸過另外兩位神，你的靈魂和他們如出一轍?！?

羅剎神！一聽到這個名字瞬間引起千仞愫的警覺。

“不用擔心。”比比東摸了摸她的秀發，“羅剎神那點蠱惑的小把戲，太低級了。”想起那個無良的羅剎神，比比東也是恨得牙癢癢。

“你有一段記憶那是你的造化，但不要沉浸在其中。你是阿愫，屬于我的千仞愫?！北缺葨|緊緊摟住千仞愫顫抖的身軀。

“您不想知道未來發生了什么嗎？我們可以避免....以后會有一個叫.....”千仞愫迫不及待想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訴比比東，比比東將手指放在她的唇邊，止住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

“噓。那應該是很傷心的事，那就不用說了?！甭犞降恼Z句，千仞愫忍不住撲進比比東懷里，雙手緊緊抱住她的脖子，一刻也不想松開。

“那從來不是你的未來，而是，你的過去?！备惺苤鴳牙锏囊蕾?，右手順著她的脊椎撫摸，只聽見一陣微弱的啜泣，但沒有悲傷。

“對了，你個小王八蛋小時候是不是故意的?！闭斍ж疸阂荒樃袆拥臅r候，比比東猛然提起一件事。

“什么故意的?！鼻ж疸弘[隱猜到了是什么事情，開始裝傻充愣。

“就你每次咬的最狠，開飯前咬一下，吃完了又來一下，有時候干飯途中興致來了還得來一下，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想起以前遭的罪，比比東整張臉都氣得圓滾滾的，這小混蛋以前絕對是故意的，就是在報復。

聽到比比東舊事重提，千仞愫更是一副傻乎乎的表情，心虛的開口“我不知道啊，那時候我還沒醒?！?

打死都不能承認。

“哈哈。”比比東看著千仞愫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猜對了，還能怎么辦？

作勢兇狠要敲她腦袋，千仞愫急忙捂住自己的頭，可落到她的發頂只是拂去了一片飄落在此的花瓣。

千仞愫縮得更緊了，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她懷里，又問道，“您，為什么這么容易就接受了我們......”

“不然還能怎么辦？生都生了，還能塞回去不成？”比比東低頭看著她，想起小時候她們肉嘟嘟的一團。

“起初我是沒多大感情的，但是看見你們依偎在我懷里，那肉乎乎的小手求著抱抱的時候，時間久了，也就不在乎了，錯的不是你們，然后也就習慣了?！?

感情也是慢慢建立的，一次次喂養，一次次擁抱，一次次親密接觸，血脈相連的感應，讓比比東放下了心頭那一點點芥蒂。

何況千尋疾和她之間，從來不是單純的加害者與被害者關系。

若非她和千尋疾之間循環不斷的恩恩怨怨、錯綜復雜的關系，比比東也許不會對兩姐妹出手但也絕對不會留在這武魂城中。

緣分就是如此。

輕微的鼾聲傳來，千仞愫已經在比比東的懷中睡著了，很是安詳，臉上掛滿了笑容，似乎做了一個美夢。

清冷的月光下，孩子躺在最溫暖的港灣。

晚安，阿愫。

比比東在她額頭吻了一下，輕輕抱著她返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