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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象牙骨折扇的破綻

保溫桶提手上那道新劃痕,在走廊頂燈下泛著冷白的光。沈知夏指尖拂過,像碰到了一塊未愈的痂。她沒停下,徑直走向評審區(qū)——那里剛搭起臨時評鑒臺,三張評委椅并排而立,中間那把空著,椅背上搭了件深灰西裝,松木香順著空調(diào)風(fēng)飄過來,不濃,卻固執(zhí)。

她把保溫桶放在角落的料理車上,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什么。

“沈小姐。”一道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她抬頭,男人正從后臺轉(zhuǎn)角走來,袖口的日葵袖扣在燈光下一閃,像火苗跳了一下。

傅臨。

名字是剛才流程單上瞥到的,此刻被他本人走出來的氣場填滿。他沒看她,只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評分表,修長手指在紙頁邊緣輕叩兩下,節(jié)奏竟和她切土豆絲時的腕力起伏莫名合拍。

她下意識攥緊了圍裙。

“沈知夏。”他忽然念出她的名字,語氣平淡,卻讓她的手抖了一下。

“您……認(rèn)識我?”

“翡翠白玉羹。”他翻開折扇,象牙骨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咔”聲,扇面未全開,只遮住下半張臉,一雙眼睛靜靜落在她身上,“是你做的?”

她點頭,從保溫桶里取出一碗還溫著的羹湯,遞過去:“感謝您今天公正評審,這碗……算是一點心意。”

他沒接,折扇輕點她手中的碗沿,三下,像在數(shù)心跳。

然后,他接過碗,指尖在瓷邊停頓了一瞬,又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

沈知夏屏住呼吸。系統(tǒng)依舊沉默,沒有提示,沒有積分變動,甚至連那點熟悉的微顫都消失了。可她的直覺在拉警報——這人不對勁。他聞的不是味道,是記憶。

林婉兒的焦糖布丁剛被退回,評委席上一片死寂。主持人尷尬地笑著打圓場,說“創(chuàng)新料理總要冒點風(fēng)險嘛”,可鏡頭掃過觀眾席,不少人臉上都寫著“惡心”。

傅臨放下扇子,終于開口:“工業(yè)糖精混合香精乳化劑,焦糖色用的是E150d,肝臟代謝周期三到五天。”他頓了頓,“建議貴品牌今后別再打著‘手工慢熬’的旗號騙人。”

全場倒吸一口冷氣。

林婉兒臉色煞白,口紅邊緣裂開一道細(xì)縫,像干涸的河床。

沈知夏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碗,突然聽見他說:“至于這碗翡翠白玉羹……”

她抬眼。

“有火場的氣息。”

空氣凝固了一秒。

她聽見自己喉頭滾動的聲音:“您……說什么?”

“不是炭燒過度,也不是油溫失控。”他抬起折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鼻梁,目光卻穿過了她,落在她身后那扇通往廚房的鐵門上,“是燃燒的木梁,混著濕布悶熄的味道。還有……一點焦糖,但不是苦的,是有人在哭的時候,鍋里還燉著甜湯。”

沈知夏的指尖猛地掐進(jìn)掌心。

那年暴雨夜,她守在母親病房外,灶上煨著一碗冰糖雪梨。火警鈴響時,她只記得走廊盡頭有扇門在冒煙,保安提著滅火器沖過去,而她抱著湯鍋蹲在墻角,眼淚掉進(jìn)糖水里,咸的。

沒人知道。

連她自己,都快忘了。

可這個人,站在光下,用一把折扇,輕輕扇出了她藏了十年的灰燼。

她張了張嘴,想問,卻聽見“咔”的一聲脆響。

程昱坐在觀眾席第一排,手里那只銅鑰匙被他捏得變了形,邊緣嵌進(jìn)掌心,滲出血絲。他死死盯著傅臨,眼神像要燒穿那張冷靜的臉。

傅臨卻已合上折扇,將羹湯放回料理車,淡淡道:“食材干凈,火候精準(zhǔn),但廚師心里有火。”他頓了頓,“建議你,別總把童年背在身上做飯。”

沈知夏沒動,也沒答。

她只是默默把碗收進(jìn)保溫桶,扣緊蓋子,像要把什么重新封存。

收工后,她沒回休息室,而是繞到后臺垃圾房。節(jié)目組的流程單被扔了一地,她蹲下身,一張張翻。

找到了。

“傅臨,特邀嘉賓,臨時增補(bǔ),簽署時間:昨夜23:47。”

不是原定評審。

是臨時加進(jìn)來的。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在她收到匿名短信的前一晚?

手機(jī)震動。

她掏出來,屏幕亮起:

“明天八點,老城區(qū)32號倉庫,真相。”

發(fā)信人未知。

她沒刪,也沒回,只是把短信鎖進(jìn)加密文件夾。然后打開系統(tǒng)商城,310積分靜靜躺在余額欄,和昨晚一樣。匿名贈禮的100分被她鎖在“未啟用區(qū)”,像一顆未拆的炸彈。

她盯著那串?dāng)?shù)字,忽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機(jī)相冊——剛才有人拍了評審席的全景照。

她放大,再放大。

傅臨坐著,折扇半開,扇骨內(nèi)側(cè)一道極細(xì)的銀線閃過,像微型徽章。她截屏,調(diào)亮對比度,終于看清:那是一枚滅火器圖案,輪廓清晰,底下還有一行小字,模糊得幾乎辨認(rèn)不出。

“Sécurité Incendie– 1987”。

法語。

消防安——

她還沒來得及查,手機(jī)又震。

這次是李姐。

“知夏,程昱剛發(fā)了條微博,說‘有人借童年創(chuàng)傷博同情,評委也跟著演戲’,配圖是你端湯時低頭的照片,底下評論全在罵你賣慘。”

沈知夏沒說話,只聽見李姐在那邊轉(zhuǎn)著保溫杯,一圈,又一圈。

“你要不要發(fā)聲明?”

“不。”她聲音很輕,“他越罵,越說明他怕。”

“那你打算怎么辦?”

她抬頭,看見燈光師正站在走廊盡頭調(diào)試追光,手里拿著一塊濾色片,眼神專注。他昨天吃了她的竹筒飯,今天精神好了許多,連說話都帶了點笑意。

她走過去,從保溫桶里取出一小碗翡翠白玉羹,遞過去:“給你的。”

燈光師一愣:“我?我沒……”

“你昨天幫我擋了林婉兒潑過來的檸檬汁。”她說,“而且,你調(diào)的光,讓我在鏡頭里沒那么狼狽。”

他笑了,接過碗,扒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這味道……怎么有點像我媽熬的?她以前總說,湯要清,心要靜。”

系統(tǒng)提示:

【效果觸發(fā):情緒安撫+40%】

沈知夏笑了笑,沒說話。

她只是看著他低頭吃飯的樣子,忽然覺得,哪怕全世界都在質(zhì)疑她的料理,只要還有一個人,吃了她的飯,想起某個溫暖的瞬間——那就夠了。

她不是要誰道歉。

她只是想讓味道,回到它該有的樣子。

回到休息室,她把手機(jī)倒扣在保溫桶上。

月光從窗外斜切進(jìn)來,照在桶壁上,映出一道細(xì)長的影子——像一把打開的折扇。

她沒注意。

可那影子的弧度,和傅臨那把象牙骨折扇的輪廓,幾乎一模一樣。

她起身,從圍裙內(nèi)袋抽出那張《外婆的灶臺》稿紙,輕輕展開一角。

“灶火是有記憶的。”她低聲念。

然后,她把紙折好,放回口袋,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保溫桶提手上的劃痕,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她伸手握住,指腹摩挲過那道凹陷。

門開時,風(fēng)帶起她的圍裙一角,蒲公英繡紋在光下輕輕顫動。

她邁出一步。

身后,保溫桶的影子與月光中的折扇輪廓,在墻上緩緩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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