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
狂風毫無征兆地席卷小鎮(zhèn)。
它不似尋常的風,帶著凄厲的尖嘯,如同萬千怨魂哭嚎,席卷一切。
歸藏齋老舊的門窗在狂暴的沖擊下震顫,發(fā)出呻吟。
院中那株老槐的枯枝被生生折斷,卷入混沌的空中。
天色昏黃如末日,飛沙遮天蔽日。
齋內。
李玄歌盤坐于簡陋的床榻。
繃帶下,左肩的凍傷與經脈的灼痛依舊清晰。
他正吃力運轉《歸藏引氣訣》,試圖修復昨夜強行沖開“氣鎖”帶來的內創(chuàng)。
每一次氣息流轉,都像有無數玻璃在體內攪動。
冷汗浸透全身。窗
外鬼哭般的風聲,讓他眼皮狂跳。
就在他心神高度凝聚于體內劇痛與外界異象的剎那!
轟!!!
歸藏齋臨街那扇木窗,如同被重錘擊中,瞬間裂成碎片。
一道裹挾著濃重血腥的漆黑身影,撞碎漫天木屑,直撲床榻上的李玄歌。
速度之快,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扭曲的殘影。
殺意。
凝練如實質的殺意,瞬間將李玄歌徹底鎖定。
李玄歌瞳孔驟縮。
因重傷導致反應慢了半拍。
他甚至來不及起身,只能憑借敏銳本能,腰部猛地發(fā)力向側面翻滾。
嗤啦!
五根閃爍著幽藍磷火的骨刺,擦著他身邊刺入地面。
堅韌的木板如同豆腐般被洞穿。
磷火瞬間點燃了被褥,發(fā)出滋滋的燃燒聲。
“去死吧!”
一個非男非女的聲音從黑影中擠出。
黑影一擊不中,骨爪順勢橫掃,抓向李玄歌翻滾中暴露的脖頸。
角度刁鉆,手段狠辣,封死了他所有閃避空間。
退無可退。
李玄歌眼中血絲遍布。
生死一線,他不再顧忌受損的經脈。
丹田深處,那點微弱的心火被徹底點燃。
“呃啊——!”
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從他喉嚨里炸開。
他強行逆轉體內殘存的道氣,不顧經脈欲裂的劇痛,將力量灌注于雙臂!雙手交叉,護于頸前。
手臂上纏繞的繃帶瞬間被狂暴的力量撐得繃緊。
鐺——!!!
金鐵交鳴般的巨響震徹小齋。
骨爪狠狠斬在李玄歌交叉格擋的雙臂之上。
磷火與道氣激烈碰撞。
一股難以抵抗的巨力傳來,李玄歌雙臂欲折,整個人如同被巨錘砸中,狠狠倒飛出去。
砰!
他后背重重撞在供奉著爺爺牌位和樟木箱的供桌邊緣。
供桌被撞得移位,牌位搖晃,香爐傾倒。
劇痛從后背和雙臂席卷全身,喉頭一甜,鮮血從嘴角溢出,染紅了胸前的繃帶。雙臂處,繃帶焦黑撕裂,皮膚上留下了五道深可見骨的恐怖爪痕。
寒氣直透骨髓。
黑影如影隨形。
根本不給他絲毫喘息之機。
狂風卷著沙礫從破碎的窗口涌入。
黑影周身翻騰著粘稠的黑霧,看不清面目,只有兩點猩紅的光芒在霧中鎖定李玄歌。
骨爪再次揚起,帶著更猛烈的腥風,狠狠劈下。
招招不離李玄歌要害。
詭異的腐蝕磷火,完全壓制著重傷的李玄歌。
李玄歌背靠供桌,退路已絕。
他眼中閃過瘋狂!左手猛地探入懷中,抓出僅存的幾張符箓,看也不看,混合著口中噴出的鮮血,朝著撲來的黑影狠狠甩出。
“爆炎,風刃,敕!”
轟!嗤啦!
火球與風刃在黑影身前炸開,稍稍阻滯了它的攻勢。
黑霧被炸得一陣翻騰。
但下一刻,黑影發(fā)出一聲不屑的尖嘯,骨爪揮動,竟硬生生撕裂了爆炎與風刃的余波。
磷火更盛。
趁此一瞬。
李玄歌右手閃電般拔出一直插在腰間的古樸短劍。
劍鋒清冷,映照著他染血的臉龐和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
李玄歌不退反進,拖著殘軀,主動沖向黑影。
短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森冷的流光,直刺黑影心口。
劍尖之上,一點微弱卻凝聚到極致的心火金光驟然亮起。
黑影似乎對這心火金光有所忌憚,骨爪不再硬撼,而是一旋,如同毒蛇般纏向劍身!
爪上幽藍磷火大盛,意圖腐蝕劍身靈性。
叮叮當當!嗤嗤嗤!
狹窄的齋堂內,金鐵交擊聲、磷火腐蝕聲、骨爪破風聲以及李玄歌沉重的喘息與咳血聲混雜在一起。
劍光與爪影瘋狂交織。
李玄歌將爺爺所授的太極纏絲勁融入劍法,劍走偏鋒,圓轉卸力,勉強在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中周旋。
每一次格擋、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雙臂傷口崩裂,鮮血染紅了劍柄,五臟六腑仿佛碎裂。
他完全是憑借意志在支撐。
七星短劍上的金光在心火催動下明滅不定,艱難地抵御著骨爪上那侵蝕魂魄的幽藍磷火。
久攻不下,黑影顯然焦躁。
它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厲嘯,周身黑霧猛地一縮,隨即狂暴炸開。
一股強大的沖擊波將李玄歌狠狠轟開數米!
黑影借機,中間那只骨爪五指齊張,掌心凝聚出一團散發(fā)著毀滅氣息的漆黑能量球。
濃烈的硫磺味和血腥氣瞬間充斥整個空間。
“湮滅!”
沙啞的聲音帶著必殺的決心!
能量球脫離骨爪,無聲無息,卻快如閃電,直轟李玄歌面門。
所過之處,空氣都仿佛被腐蝕出黑色的軌跡!
避不開!
擋不住!
死亡的氣息從未如此清晰!
李玄歌瞳孔縮成針尖!。
生死關頭,爺爺的教誨如同驚雷炸響于心。
“真炁生于心,發(fā)于意……心念不熄,意志尚存,天地正氣便與你同在!”
“啊——!!!”
絕境之中,李玄歌爆發(fā)出驚天動地的怒吼。他不顧一切地將所有殘存的道氣和對守護的執(zhí)念,盡數灌注于手中七星短劍。
劍身上那七點星紋,如同被點燃的星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那金光,是心火所燃,是意志所化!
他不再格擋,不再閃避。
雙手握劍,傾盡所有,朝著那毀滅的黑色能量球,朝著其后黑影的核心,義無反顧地刺出。
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金色劍虹,撕裂昏黃的狂風,帶著焚盡邪祟的決絕意志,悍然刺出。
噗嗤——!
嗤——!
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金色的劍虹,如同燒紅的烙鐵刺入寒冰,竟硬生生貫穿了那毀滅的黑色能量球。
能量球在刺目的金光中劇烈扭曲,發(fā)出刺耳的哀鳴,最終轟然潰散。
劍虹去勢不減,帶著李玄歌決死的力量,狠狠刺入黑影翻騰的霧氣核心!
“呃啊——!!!”
一聲充滿了痛苦慘嚎從黑霧中爆發(fā)。猩紅的光芒瘋狂閃爍。
翻騰的黑霧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積雪,在金色心火的焚燒下消散。
隱約可見黑霧中一個扭曲掙扎的人形輪廓。
但與此同時。
李玄歌全力刺出這一劍,中門大開。
黑影在遭受重創(chuàng)的劇痛中。
一條未被劍勢波及的骨爪,帶著臨死反撲的惡毒,如同毒蝎的尾針,從極其刁鉆的角度,狠狠刺入了李玄歌毫無防備的右下腹!
噗嗤!
骨爪入肉的聲音令人牙酸!幽藍的磷火瞬間在傷口處爆開!
“噗——!”
李玄歌如遭雷擊,身體猛地一僵。
刺出的劍勢戛然而止。
劇痛和極致的冰冷瞬間從腹部蔓延全身。他眼前發(fā)黑,鮮血混合著被磷火腐蝕的內臟碎片從口中狂噴而出。
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握著劍柄的手再也無力支撐。
黑影的核心被心火劍虹重創(chuàng),黑霧已消散大半。
露出下面一個包裹在黑袍中,皮膚布滿詭異黑色紋路的軀體。
它胸口一個焦黑的大洞正冒著青煙,金色心火仍在傷口邊緣灼燒!
它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充滿了怨毒與恐懼。
它死死盯著跪倒在地、腹部插著骨爪、氣息奄奄的李玄歌。
猩紅的眼中充滿了不甘,但更多的是對那心火金光的深深忌憚。
它知道,再停留片刻,自己這具好不容易得來的軀殼連同殘魂,都會被這可怕的心火徹底焚盡!
“血月……當空……必取你……魂……”
沙啞破碎的聲音擠出最后一句詛咒。
黑影不再猶豫,猛地一跺腳,周身殘余的黑霧劇烈翻騰。
化作一股粘稠的黑色煙瘴,裹挾著它受創(chuàng)的身軀,如同受驚的蝙蝠,猛地撞向齋堂另一側完好的窗戶!
嘩啦!
木屑紛飛!
黑影裹著黑煙,瞬間沒入外面依舊呼嘯的狂風沙塵之中,消失不見,只留下那怨毒的詛咒在充滿血腥和焦糊味的齋堂內回蕩。
狂風從未關的破窗灌入,吹得符紙嘩啦作響,卷起地上的灰燼和血跡。
李玄歌跪在冰冷的地面,腹部的骨爪觸目驚心,幽藍的磷火仍在絲絲縷縷地侵蝕著他的血肉和生機。
劇痛、冰冷、虛弱如同無數只冰冷的手,將他拖向黑暗的深淵。
鮮血不斷從嘴角和腹部的傷口涌出,在他身下匯聚成一灘刺目的暗紅。
他試圖抬手拔出那該死的骨爪,手指卻只抽搐了一下,便無力垂下。
視線開始模糊,歸藏齋內熟悉的景象在昏暗中旋轉、扭曲。
爺爺的牌位在傾倒的香爐旁,似乎靜靜地看著他。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黑影遁走的方向,那狂風肆虐、昏黃混沌的窗外。
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世界徹底陷入冰冷的黑暗。
他向前重重栽倒,額頭磕在冰冷的地面,再無聲息。
只有那貫穿腹部的幽藍骨爪,在狂風中微微顫動,如同邪惡的墓碑。
齋內,唯有風聲嗚咽,與那未散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