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這幾日，封晏殊和翟芊嬈幾乎踏遍了整個天界的荒林與舊墟。

頭兩日循著魏長老殘存的靈力蹤跡追，卻在一處斷壁后失了線索

——后來才知是他用障眼法埋了氣息，竟在石壁后鑿了條窄縫通路。

第三日又繞去他早年常待的藥廬舊址，只尋著幾只翻倒的舊瓦罐，罐底積著的藥渣都發了霉，顯然是早遷了地方。

直到第四日傍晚，翟芊嬈指尖凝著的探知符忽然顫了顫，往山腹深處的方向引。

兩人撥開半人高的野藤，才見崖壁上掩著個極隱蔽的洞口，洞口覆著層與山石同色的結界，若非探知符指引，幾乎要和周遭的巖壁融成一片。

鉆過僅容一人側身的洞口，里頭竟是間不大的石室。

石桌上擺著只缺了口的陶碗，碗里的藥汁早涼透了，結著層淺褐的膜；

墻角堆著些干硬的餅子，瞧著放了有些時日。魏長老就躺在石室最里側的石床上，身下只墊了層薄薄的干草，

從前總梳得齊整的頭發如今枯槁地散著，臉色是種病態的灰黃，連呼吸都輕得像風一吹就散，唯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人還醒著。

翟芊嬈悄悄往封晏殊身邊靠了靠，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道：“我去了？”

封晏殊指尖捏著隱身訣，輕輕點了點頭。兩人身影一晃，已無聲落在石床旁。

魏長老眼皮沉重地掀了掀，渾濁的眼珠在眼前掃過，卻像是什么都沒看見，又乏力地垂了下去

——他看上去靈力耗損得厲害，連最基本的感知都弱了大半。

封晏殊的目光落在石床上的魏長老身上，那雙眼曾總帶著幾分莫測深沉的眸子，此刻蒙著層灰翳，連抬眼的力氣都快沒了。

他指尖捏著的隱身訣未松，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沉沉的意味：“看來，泄漏天機于他，也遭了不少反噬。”

翟芊嬈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見魏長老枯瘦的手搭在草堆上，指節處竟泛著種不正常的青黑，連呼吸都時斷時續的，倒真比傳聞里形容的還要衰敗幾分。

她悄悄往封晏殊身邊又靠了靠，小聲應道：

“前幾日聽人說他為了算墨澄姐孩子的事，耗了半幅修為，想來是強行窺測天命，才落得這般境地。”

封晏殊沒再說話，只眸光沉了沉。魏長老早年靠著窺視之術在天界占了不少先機，

偏生這次急著要對墨澄的孩子動手腳，竟連“天機不可輕泄”的忌諱都拋了

——如今躺在這里氣息奄奄，倒是應了那句“一飲一啄，自有定數”。

他輕輕碰了碰翟芊嬈的胳膊，示意她可以動手了，目光卻仍在魏長老身上停了一瞬，才斂去神色，專心護著她隱在暗處。

翟芊嬈深吸口氣，指尖抵在唇邊凝神，一縷極細的精神力悄然探出，順著魏長老的氣息鉆進去。

她屏著呼吸，在他混沌的識海里尋到記著墨澄孩子生辰的那處，指尖微顫著，將那日子往后輕輕撥了兩三月。

等確認那處記憶穩妥改了，她才收了力，指尖的顫意卻沒歇，連帶著臉色都白了幾分。

魏長老躺在床上，氣息虛弱得連眼皮都難抬，渾然不知自己算好的時日已被悄然改動，自然沒察覺這無聲的變故。

翟芊嬈轉頭看向封晏殊，眼里帶著一絲完成任務的輕松，又藏著點倦意，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離開。

封晏殊早留意到她發白的臉色，順勢握住她微涼的手，指尖凝起靈力護在她身側，

趁著魏長老昏沉未醒的空檔，兩人身影一晃，便隱去蹤跡退出了藏身處。

直到遠離那處密室，

他才低聲問：“耗力太多？”

翟芊嬈靠在他胳膊上緩了緩，搖搖頭又點頭，聲音軟乎乎的：“還好啦，就是有點暈。

不過生辰改了，魏長老就算要動手腳，也得往后拖了，墨澄姐那邊能安穩些。”

封晏殊聽著她帶著倦意卻仍念著旁人的話，心頭軟了軟，伸手攬住她肩膀往自己這邊帶了帶：“先回去歇著，剩下的事不急。”

月光落在兩人相攜的身影上，比前幾日趕路時，多了幾分塵埃落定的安寧。

走了段路，封晏殊見翟芊嬈靠著自己緩得差不多了，才騰出只手摸出通訊器，指尖輕點：“事畢，墨澄孩子生辰已延后兩三月。”

訊息發出去沒多久就收到了回復，是顧莫寒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

帶著幾分沉穩的謝意：

“辛苦芊嬈師妹了。”

此刻顧莫寒身邊，墨澄正攥著衣角等消息，聽見這話肩頭明顯松了松，眼眶悄悄泛了熱

——先前總懸著心怕魏長老按算好的日子動手，如今憑空多了兩三月緩沖，

時間足夠了，足夠先安排人把孩子和希雅轉移到安全地方去。

顧莫寒轉頭看了他一眼，

又對著通訊器繼續道：

“封晏殊，你眼下在天界要摸清楚天帝的身份，這是新任務。”

封晏殊剛把通訊器湊到耳邊，聞言眉頭一挑，捏著通訊器的手指蹭了蹭翟芊嬈的手背，帶著點無奈的懶意道：

“能不能歇口氣啊？剛跑完魏長老那處，芊嬈還耗了神呢。”

話沒說完，通訊器那頭突然插進來個清亮又帶著點不容置喙的聲音，

是沈宴離：“不行！這事急，耽誤不得。”

封晏殊“嘖”了聲，還沒來得及再說什么，遠處凌七七正站在星落王國的城樓邊，也剛收到消息，望著天邊漸漸放晴的云，輕輕舒了口氣

——這陣子大家為了天界的事，上下都繃著根弦，如今生辰改了，總算能緩過這口氣，緊繃的氛圍悄然松快了不少。

翟芊嬈聽見封晏殊和沈宴離的對話，輕輕拍了拍他的胳膊，聲音軟乎乎的：沒事啦，先接任務吧，我歇會兒就好。”

封晏殊低頭看她眼底的倦意，終究還是對著通訊器應了聲：“知道了。”

封晏殊收起通訊器，指尖在身前一劃，天界執法部專屬的傳送門便嗡地展開，淡金色的光暈映得翟芊嬈的臉頰亮了幾分。

他攬著人直接踏了進去，下一秒便落在了星落王國的庭院里。

剛站穩，就見墨澄正站在廊下，

瞧見他們憑空出現，挑了挑眉道：

“你倒直接，怎么不反偵察了？就不怕萬卿順著傳送門蹤跡追來？”

封晏殊牽著翟芊嬈往石階上走，聞言嘿嘿笑了兩聲，帶著點狡黠的得意：

“反偵察哪有省力氣來得實在

——萬卿那家伙查看傳送門記錄的次數也是有上限的好吧，這幾日他忙著盯魏長老，哪有余裕翻舊賬。”

翟芊嬈靠在他身邊，聽著這話輕輕彎了眼，方才動精神力的倦意，似乎被這熟悉的庭院氣息沖淡了些。

墨澄看著兩人親近的模樣，也松快地笑了笑，先前懸著的心徹底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