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的古道沿著海岸線延伸,咸腥的海風卷著星砂撲在臉上,像極了碎星淵底星脈爆裂時的觸感。葉辰的青冥劍斜插在背囊里,劍鞘上的紫氣與海面的波光相和,每走三步便會輕鳴一聲,仿佛在與深海中的某種東西共鳴。
“歸墟在三千里外的‘斷星崖’下?!碧K清月展開星衍宗的海圖,指尖劃過圖中漩渦狀的標記,“古籍說那里的海水是倒流的,所有墜入深海的星石都會順著海流聚在崖底?!彼蝗恢赶蚝F骄€盡頭的黑霧,“那是‘逆星霧’,能迷惑人的靈識,讓船帆變成紙糊的,船槳化作朽木?!?
楚靈兒的天機玉牌突然在掌心發燙,血珠在牌面上凝成艘小船,船帆上繡著天機閣的星芒:“師父說過,要過逆星霧,得用‘定星索’?!彼龔谋衬依锶〕鼍砝p著星石的麻繩,繩頭的鐵錨刻著北斗七星,“這是師兄們從啟明城軍械庫找到的,說是當年星衍宗用來固定觀星臺的纜繩。”
三人走到斷星崖時,正撞見退潮的海水在崖底沖出片黑石灘。那些黑石的紋路與碎星劍的星紋如出一轍,踩上去會發出細碎的劍鳴。崖邊的礁石上坐著個穿蓑衣的漁人,手里的漁網竟是用星蠶絲織的,網上的浮漂是顆顆瑩白的星石。
“三位要下海?”漁人的斗笠壓得很低,露出的手腕上刻著焚心谷的火焰印記,“這逆星霧可不是鬧著玩的,上周有艘船進去,出來時船板上長滿了星脈草,船工都變成了珊瑚?!彼蝗粚O網拋向海面,網眼掠過之處,逆星霧竟裂開道口子。
葉辰注意到他漁網的墜子是半截青銅劍穗,穗頭的蓮花紋與母親的玉佩同源:“您是焚心谷的人?”
漁人摘下斗笠,露出張被海風刻滿溝壑的臉,左眉骨處有道劍疤,正是當年焚心谷祭壇的守衛裝束:“我是柳如煙師姐的護衛,當年沒能護住她,便守在這里等劍骨傳人?!彼赶蚝陟F深處的光點,“歸墟的入口在那片星石礁后面,潮起時會露出道海溝,里面的星脈連著海底的‘星髓池’?!?
楚靈兒的天機玉牌突然飛向黑霧,血珠在牌面上凝成個“汐”字:“師父說漲潮前有半個時辰的窗口期!”她將定星索系在崖邊的礁石上,繩頭的北斗星石突然亮起,“定星索能跟著星脈指引方向,不會被霧里的幻象迷惑。”
三人攀著定星索潛入黑霧時,海水突然變得滾燙,仿佛在穿過層流動的星砂。周圍的霧氣中浮現出無數人影:焚心谷的藥老在丹爐前煉丹,守淵人在星臺修補星圖,蕭氏兄弟背靠背站在黑石城的斷墻下……每個幻象都帶著熟悉的氣息,卻在觸碰到青冥劍的紫氣時化作泡沫。
“是歸墟在回放我們的記憶。”蘇清月的星紋在掌心凝成面水鏡,鏡中映出黑霧里的星脈——那些泛著藍光的脈絡如巨鯨般游動,每條都通向海底的漩渦,“它們在試探我們的道心,若是心有破綻,就會被星脈纏住拖入深海。”
葉辰握緊母親的蓮花玉佩時,水鏡中突然映出柳如煙的身影。她站在焚心谷的祭壇上,青冥劍插在腳邊,腹部微微隆起:“辰兒,劍骨的本源不是殺戮,是守護。當年我把你的劍骨藏在青冥劍里,不是怕柳乘風奪走,是怕你被劍骨的力量吞噬……”
幻象突然碎裂,周圍的海水劇烈翻涌。三人落到星石礁上時,正看見座沉在淺灘的石殿,殿門的匾額上刻著“歸墟”二字,筆畫間的星紋正在緩慢流動,像極了活物的呼吸。
“守墟人就在里面。”漁人護衛的聲音從定星索那頭傳來,“他當年被逐出焚心谷后,用自己的靈脈堵住了星髓池的缺口,現在怕是……”話音突然中斷,定星索的繩索傳來陣劇烈的震顫,隨后徹底松弛。
石殿的門軸上纏著星脈草,推門時發出的聲響竟與青冥劍的劍鳴頻率相同。殿內的石臺上盤膝坐著個枯槁的老者,他的脊椎處插著根星木杖,杖尾連著池中的星髓——那些淡金色的液體順著杖身流入他體內,卻在皮膚表面凝成層黑色的硬殼。
“柳如煙的兒子……終于來了。”老者緩緩睜眼,眼白里布滿星紋,他脖頸上的蝕星紋已與星髓的金光糾纏在一起,“老朽墨塵,你母親的師兄。當年若不是我把柳乘風引到焚心谷,她也不會……”
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星木杖上的星紋突然亮起:“星髓池的封印快破了!柳乘風當年在這里埋下了‘逆星核’,能把星髓的力量逆轉為魔氣。”他指向石臺后的暗門,“里面有座‘星隕爐’,是用我和你母親的本命劍熔鑄的,能重新凈化被污染的星髓?!?
暗門后的通道里堆滿了白骨,每具尸骨的指骨都指向深處的星隕爐。爐身的星紋與青冥劍如出一轍,爐口飄著的星髓蒸汽中,竟浮現出柳如煙與墨塵年輕時的模樣——兩人并肩站在焚心谷的藥田前,手里捧著株開著星花的藥草。
“那是‘同心草’,能共享靈脈?!背`兒的天機玉牌突然貼在爐壁上,血珠在牌面上凝成朵星花,“當年你母親就是用這草的花粉,把自己的部分靈脈渡給了墨塵長老,才讓他能撐到現在!”
星隕爐突然劇烈震顫,池中的星髓開始翻涌,黑色的硬殼從墨塵身上剝落,露出底下正在腐爛的軀體。“快!把青冥劍插進爐底的星脈孔!”他將星木杖擲向葉辰,“劍骨的本源與星髓同源,只有你能啟動凈化陣!”
葉辰剛將青冥劍刺入爐底,石殿外突然傳來巨響。逆星霧中沖出無數黑影,為首的正是本該在啟明城自爆的陸少游——他的半邊臉已化作珊瑚,骨勺上纏著星脈草,草葉間的星紋正在吸食周圍的藍光。
“柳閣主早就算到你們會來歸墟!”陸少游的珊瑚臉突然裂開,露出底下蠕動的星蟲,“他說歸墟的星髓能讓碎星劍重生,而你的劍骨,就是最好的養料!”
他身后的黑影突然散開,露出艘沉船的殘骸,甲板上插著柄黑色長劍——正是碎星劍的殘軀,劍身上的星紋正貪婪地吸食著星髓蒸汽。墨塵突然將僅剩的靈脈注入星木杖:“焚心谷秘法——星縛!”石殿的星紋突然亮起,將黑影紛紛纏住,“劍骨傳人,星隕爐的陣眼在爐頂的星花上,用你母親的玉佩……”
話音未落,陸少游的骨勺突然刺穿他的咽喉。墨塵在倒下前,將星木杖指向爐頂的星花:“那是……你母親的……本命星……”
葉辰望著墨塵的血滴在星髓池里,突然將蓮花玉佩按在爐頂的星花上。玉佩與星花相觸的剎那,星隕爐爆發出刺目的金光,青冥劍的紫氣順著星脈逆流而上,與碎星劍的殘軀產生共鳴——那些黑色的劍身上竟滲出絲絲金光,仿佛在被紫氣凈化。
“不可能!碎星劍怎么會認你為主!”陸少游的珊瑚臉突然爆開,星蟲在金光中紛紛墜落,“柳閣主說過這劍只認……”
“只認守護之心,不認殺戮之意?!比~辰的聲音在石殿中回蕩,青冥劍突然從星隕爐中飛出,紫氣卷著碎星劍的殘軀飛向星髓池,“當年柳乘風用無數孩童的劍骨鑄劍,卻不知劍骨的本源是守護,不是掠奪!”
兩柄劍在星髓池中相撞的剎那,池中的星髓突然沸騰。碎星劍的殘軀在紫氣中漸漸融化,化作無數星點融入青冥劍的劍身,劍身上的蒲公英紋路突然展開,與池底的星脈連成完整的星圖。
蘇清月的星紋突然在掌心炸開,藍光中浮現出天下的星脈——那些曾被蝕星陣污染的脈絡正在恢復光澤,黑石城的斷墻下長出新草,碎星淵的裂口處涌出清泉,啟明城的觀星臺頂,紫微星正發出從未有過的亮光。
“星脈在自我修復!”她指向石殿外的逆星霧,霧氣正在消散,露出湛藍的海面,“歸墟的凈化之力順著星脈傳到了各地!”
楚靈兒撿起墨塵掉落的星木杖,杖頭的星盤突然轉動,映出最后一幅畫面:柳如煙與墨塵站在歸墟的石殿前,將同心草的種子撒入星髓池,“若有天劍骨傳人來到這里,讓他知道,真正的傳承不是劍,是心……”
三人走出石殿時,退潮的海水正在重新上漲。斷星崖的礁石上,漁人護衛的蓑衣搭在定星索上,衣角繡著的火焰印記在陽光下泛著金光。楚靈兒的天機玉牌突然化作道血蝶,繞著三人飛了三圈,然后朝著啟明城的方向飛去。
“師父的殘識要回去了?!彼У姆较颍蝗晃站o手中的星木杖,“星髓池的封印修復了,歸墟的星脈會慢慢滋養大地,用不了百年,被蝕星陣破壞的地方就會恢復原樣。”
蘇清月的星紋在掌心凝成顆明亮的星辰,正對著西方的天際:“星衍宗的長老們說要重建焚心谷,讓那里再種滿同心草?!彼讣鈩澾^星辰的軌跡,“藥老已經帶著幸存的修士出發了,說要在祭壇的舊址上立塊碑,刻上所有犧牲者的名字?!?
葉辰撫摸著青冥劍,劍身上的紫氣與星髓的金光交織,蒲公英紋路間多了些細碎的星點——那是碎星劍殘留的靈識,也是所有被救贖的劍骨殘魂。他望著歸墟的海面,潮水正在溫柔地拍打星石礁,像在訴說著遲到的安寧。
“走吧?!彼麑⒛赣H的蓮花玉佩系在劍鞘上,轉身踏上返回的古道,“還有很多地方等著我們去看看?!?
夕陽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青冥劍的劍鳴與潮聲相和,像首悠長的歌謠。遠處的海平線上,歸墟的星石礁在暮色中泛著微光,仿佛無數雙眼睛在輕聲說:劍骨歸處,星脈還陽,守護的故事,永遠不會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