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分，三界秩序尚未穩固，人神魔共存于世的混沌時期，在浩瀚的九天之上，那位統御三界的至尊曾有一次化身凡人，游歷塵世。

他披著素白的長袍，踏過云霧繚繞的山巔，卻在魔界邊境的赤月湖畔，遇見了一生難忘的身影。她立在血色月光下，暗紫裙裾翻飛如蝶，眉間一道魔紋似泣血薔薇。一時間，他的心居然越跳越快那時她正與身旁玄甲男子十指相扣，那人額間玉色魔角流轉光華，正是威震八荒的魔族玉成王和魔族的公主殿下。

彼時魔族公主正與玉成王執手同游，那位銀甲黑袍的王者為她折下千年才開一朵的幽冥蓮，她眼角眉梢漾開的笑意，比魔界永夜里的星河更璀璨。

云端上的天帝袖中手指掐入掌心，方才驚覺自己竟在嫉妒一縷拂過她發梢的風。隨后想起了什么轉身離去，天宮鳴鐘三十六響迎回君主，他帶回袖間一片她無意遺落的黑色羽翎。

數天后

天帝站在九霄云殿的玉欄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片黑色羽翎。這是他從魔界邊緣帶回的唯一信物，千年歲月未曾在其上留下絲毫痕跡，依然如當日從她發間飄落時那般光澤流轉?！皫熜郑俊?

一道清越的女聲從身后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天帝收回遠眺魔界的目光，轉身時已恢復了那副威嚴莫測的神情。

靈族公主身著水藍色廣袖流仙裙，額間一枚冰晶額飾映得她肌膚如雪。她端著玉壺走近，裙擺拂過云磚發出細微的沙沙聲?！绑刺已绲南舍?，我特意為你留了一壺。“

天帝接過玉壺，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靈族公主耳尖微紅，卻故作鎮定地走到案幾旁為他斟酒。他們曾是昆侖虛的同門，百年前在瑤池畔私定終身時，她還是個會為了一朵優曇花綻放而雀躍的小姑娘。

“今日朝會上，長老們又提起立后之事?！办`族公主將酒盞遞給他，狀似隨意地說道。天帝飲盡杯中酒，喉結滾動了一下?！澳阒?，現在不是合適的時機。“

“是因為魔界最近的異動？“她靠近一步，身上清冷的幽蘭香氣縈繞而來，“還是因為...你心里有了別人？“

酒盞在案幾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天帝抬眼，對上她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眸子。千年修行讓靈族公主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如今眼波流轉間盡是攝人心魄的風情。

他曾經確實愛過這個聰慧堅韌的女子，甚至想迎娶她，都以為這份感情足以支撐他們走過漫長仙途。直到他在魔界邊緣遇見那個玄衣女子?！澳阆攵嗔?。“

天帝伸手撫上她的臉頰，拇指輕輕擦過她微涼的面龐，“只是如今天界與靈族聯姻初定，魔界又蠢蠢欲動，立后之事需從長計議。

“靈族公主凝視他片刻，忽然輕笑一聲：“師兄還是不會說謊。“她轉身走向殿門，水藍色衣袖在云氣中翻飛，“三日后靈族使團將至，父王希望聽到立后的確切消息?！?

殿門關閉的余音中，天帝再次取出那片黑色羽翎。千年過去，他仍能清晰記得魔族公主轉身時，玄色衣袂掃過血色曼珠沙華的畫面。當時她正與那位玉成王并肩而立，銀甲黑袍的魔族親王為她戴上用幽冥蓮編織的花環，她笑起來時，眼角有一顆小小的淚痣。

他低頭思考著，他與靈族公主百年來的感情做不了假，但也是真的愛那魔族公主，可他剛上位不久，天族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只有娶了靈族公主才能穩固他的天帝之位，想到這里他似是下了某種決心……

三日后，靈族送親的鸞駕已懸停南天門。新娘的銀發比月光更冷，指尖開出的優曇花卻溫暖如初陽。天帝為了穩固帝位，還是娶了靈族公主。

六百年后，天帝撫過靈族公主隆起的小腹，在嬰孩第一聲啼哭里，望見了鏡中自己眼底凝結的千年寒霜。靈族公主臨盆那日，九重天的云海突然凝固。

原本流動的云霞停滯如畫，凌霄殿前的仙鶴齊齊收翅垂首。天帝正在批閱奏章，忽覺掌心一燙——那片珍藏千年的黑色羽翎竟無端自燃，在即將化為灰燼的瞬間被他用神力強行凝固。

“陛下！公主殿下要生了！“司命星君跌跌撞撞闖入殿中，手中星盤瘋狂旋轉，“天機混沌，紫微星大亮，這...這是...“

話音未落，一道銀白閃電劈開三十三重天。沒有雷聲，只有無數金色光點從裂縫中灑落，觸到云層便綻開成朵朵金蓮。天帝霍然起身，帝袍帶翻案幾也渾然不覺，化作金光直射產殿。

產殿外已聚集了滿天仙神。見天帝到來，眾仙剛要行禮，卻被殿內傳出的一聲龍吟震得心神俱顫。

那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又渾厚似滄海龍嘯。殿頂琉璃瓦應聲碎裂，一道銀白光芒破頂而出，在萬丈高空顯出身形——那竟是一條通體金鱗的小龍，不過三尺來長，卻已具五爪，龍目如兩顆冰藍星辰，額間一枚菱形鱗片泛著七彩光暈。

“真龍之相！“一位仙友激動得白須亂顫，“陛下，此子生而為龍，乃天道欽定??！“

天帝仰望著空中盤旋的龍子，金色瞳孔微微收縮。金龍游動時帶起的風云中，他竟恍惚看見魔族公主玄衣翻飛的影子。千年過去，那個站在血色花海中的身影依舊清晰如昨。

“啊——“靈族公主一聲痛呼將天帝思緒拉回。產殿內藍光爆射，整座宮殿瞬間覆上厚厚冰霜。接生嬤嬤驚慌逃出，懷中抱著個不斷扭動的襁褓：“小殿下、小殿下化形后就不肯變回來了！

金龍似有所感，突然俯沖而下。眾仙驚呼中，那小龍徑直穿過殿頂缺口，緊接著便傳來靈族公主又驚又痛的輕呼。天帝閃身入內，只見妻子虛弱地靠在玉榻上，懷中抱著個正在啜泣的嬰兒——那孩子右手已恢復人形，左臂卻仍覆滿龍鱗，小臉上掛著淚珠，每滴淚落下都凝成冰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