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眼低語
- 燼土
- 作家VAvnRo
- 2466字
- 2025-07-26 13:58:59
海眼低語
離開斷墻的第十五天,陳硯遇見了第一個活人。
那是個蜷縮在廢棄油罐里的少年,看年紀比陳硯還小,懷里抱著桿生銹的獵槍,槍管上纏著塊紅布。看見陳硯時,少年像受驚的野獾,猛地舉起槍,手指扣在扳機上,指節泛白。
“別開槍。”陳硯舉起雙手,慢慢后退半步,“我只是路過。”
少年的眼睛像兩潭死水,盯著他看了半晌,才啞著嗓子問:“你敲了斷墻的鐘?”
陳硯心里一緊:“你怎么知道?”
“七聲。”少年放下槍,嘴角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那天我在五十里外的沙窩子里,聽見鐘聲響了七下。然后……然后地里的東西就全涌出來了。”
他說的“地里的東西”,是些長著無數細腿的肉球,像被剝了皮的野豬,拖著黏糊糊的身子在沙里鉆。少年的隊伍就是被這些東西沖散的,只剩下他一個。
“它們怕鐘聲,卻又會被鐘聲引來。”陳硯想起守鐘人留下的紙條,“就像飛蛾撲火。”
少年沒說話,只是從油罐角落里摸出塊干硬的餅,掰了一半扔過來。餅渣落在沙地上,濺起細小的煙塵。
“我叫阿野。”他啃著餅說,“要去海眼。”
陳硯愣住了:“你知道海眼在哪?”
“不知道。”阿野搖頭,指了指槍管上的紅布,“我哥說,跟著紅布飄的方向走,就能找到海。他以前是‘導航員’,認識星星。”
陳硯這才注意到,紅布不是隨意纏的,布角墜著塊小磁鐵,風吹過時,紅布總會朝著同一個方向擺動——東南方,和他鐵皮盒子里那張紙上線條指的方向一致。
“我也去海眼。”陳硯說。
阿野抬眼看他,眼神里多了點活氣:“你知道路?”
“不知道,但我有張圖。”陳硯沒拿出守鐘人的紙條,只是拍了拍背包,“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走。”
少年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兩人結伴同行。阿野熟悉沙地里的陷阱,知道哪種仙人掌的汁液能解渴,夜里還能憑著星星辨別方向——雖然他總說自己記不全哥哥教的口訣。陳硯則負責處理那些零星出現的變異生物,斷墻的鐘聲似乎讓他身上沾了某種氣息,低級的變異獸聞到就會躲開,省去不少麻煩。
走了約莫半個月,他們在一處廢棄的氣象站里,發現了更奇怪的東西。
氣象站的雷達天線已經銹成了廢鐵,但地下的機房還沒完全坍塌。阿野在角落里找到個閃著微光的屏幕,屏幕上跳動著雜亂的波紋,間或夾雜著斷斷續續的低語,像有人在水里說話。
“這是‘聲吶記錄儀’。”阿野摸著屏幕邊緣的按鈕,“我哥的隊伍里有一個,能聽見地下的動靜。”
陳硯湊近屏幕,那些低語突然清晰了些,像是無數人在同時呢喃,字句模糊,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他的胸口,那道蛇形疤痕突然發燙,像被火炭燎過。
“你聽見了嗎?”陳硯的聲音有些發顫。
阿野皺著眉:“只有雜音。你聽到什么了?”
陳硯沒回答。他盯著屏幕上的波紋,突然想起守鐘人說的——“鐘是用大閃光里沒燒化的骨頭鑄的”。難道這低語,和鐘里的“魂”有關?
就在這時,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機房的燈管“啪”地炸開,屏幕上的波紋瞬間變成雜亂的紅線,低語變成了尖銳的嘶鳴。
“是‘地行蟲’!”阿野臉色煞白,拉起陳硯就往外面跑,“它們被聲吶引來了!”
跑出氣象站,陳硯才看清是什么在震動——沙地里隆起一條條土脊,像有巨蟒在地下穿行,土脊過處,仙人掌和枯骨都被絞成了碎末。
“開槍沒用,它們的甲殼比鋼板還硬!”阿野喊道,手里的獵槍抖得厲害。
陳硯卻突然停下腳步。他想起斷墻的鐘,想起鐘聲炸開時那道無形的墻。他摸向背包,那里裝著守鐘人留下的最后半罐鐘油——膏體里混著鐘體的銅屑,或許……
“阿野,掩護我!”
陳硯掏出鐵皮罐,將里面的膏體抹在掌心,然后按照敲鐘的韻律,用盡全力拍向地面!
“咚——”
沒有鐘聲,卻有股無形的震蕩波從掌心炸開,沿著沙地擴散出去。那些隆起的土脊瞬間停滯,緊接著,沙地里傳來噼里啪啦的碎裂聲,像是有什么堅硬的東西在地下崩解。
阿野看得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做到的?”
陳硯攤開手心,那些混著銅屑的膏體已經變成了黑色,像被燒過的灰燼。他胸口的疤痕還在發燙,但這次的燙,帶著種奇異的共鳴感,仿佛和地下的什么東西產生了聯系。
“我不知道。”陳硯搖搖頭,“但我覺得,它們不是要攻擊我們,是在……警告。”
他看向屏幕還亮著的機房,那些尖銳的嘶鳴已經停了,只剩下屏幕上緩緩跳動的綠線,像條在沙地里游動的蛇,最終指向東南方。
“它們不想讓我們去海眼。”阿野的聲音有些發顫。
陳硯握緊了拳頭。越是不讓去,他越要弄明白。守鐘人的紙條,屏幕里的低語,地行蟲的警告,還有胸口這道越來越燙的疤痕……這一切肯定有著某種聯系。
“繼續走。”他說,“不管前面是什么。”
阿野看著他,又看了看槍管上飄動的紅布,最終點了點頭。
兩人重新上路,只是這次,誰都沒再說話。沙風吹過,帶著股淡淡的腥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海水味。陳硯知道,他們離海眼越來越近了,離那些藏在燼土之下的秘密,也越來越近了。
夜里宿營時,陳硯做了個夢。夢里有座巨大的鐘,鐘體透明,里面塞滿了骨頭,每根骨頭上都刻著字。他想湊近看,鐘聲卻突然炸開,骨頭紛紛化作星火,朝著東南方飛去,像一場緩慢的流星雨。
他驚醒時,發現阿野正盯著他的胸口看。月光下,那道蛇形疤痕泛著淡淡的紅光,像條活過來的蛇。
“你身上……有鐘的味道。”阿野低聲說。
陳硯摸了摸疤痕,那里的溫度,和斷墻的鐘軸一模一樣。他突然明白,守鐘人要守的或許不是鐘,而是像他這樣,與鐘產生了聯系的人。
第二天一早,他們在沙地里發現了新的腳印——不是人的,也不是變異獸的,是一排排細密的蹄印,像某種鹿,卻比鹿的蹄印大得多,蹄尖還帶著倒鉤。
“是‘引路鹿’。”阿野的眼睛亮了,“我哥說,看見引路鹿,就離海不遠了。”
蹄印指向東南方,和紅布、屏幕上的綠線完全一致。
陳硯抬頭望去,遠處的沙丘盡頭,似乎有片模糊的藍色,像被揉皺的天空掉在了地上。
海眼,真的存在。
但他心里的不安,卻越來越強烈。那些低語,那些警告,那些被鐘聲喚醒的“魂”……海眼背后,到底藏著什么?
他低頭看了看掌心殘留的黑色膏體,又摸了摸胸口發燙的疤痕,最終還是邁開了腳步。
不管是什么,他都得去看看。這是守鐘人的使命,也是他自己的執念。
燼土之上,兩個渺小的身影,朝著那片模糊的藍色,一步步走去。風里的腥味越來越濃,隱約還夾雜著另一種聲音——像是無數口鐘,在海底深處,同時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