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的尸液沒過膝蓋,林天每挪一步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井底深處的陰煞比上方濃郁十倍,青銅小葫懸浮在肩頭,青光已縮成一道細芒,只能勉強護住他的心脈。那些被青光灼傷的尸骸并未退去,只是匍匐在地面,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像是在畏懼著什么,又像是在等待著某個時機。
“沙沙……”
腳下的尸堆突然傳來異動,林天猛地頓住腳步。只見周圍的枯骨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露出底下一層暗紅色的泥土,泥土中竟鉆出無數根漆黑的須根,像毒蛇般蜿蜒游走,朝著同一個方向匯聚。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奇異的甜香,并非花香,倒像是用陳年精血熬煮出的味道。林天屏息凝神,順著須根延伸的方向望去——尸堆最深處,竟有一朵花在緩緩綻放。
那花通體墨黑,花瓣邊緣泛著詭異的紫暈,形狀宛如蜷縮的嬰兒,每一片花瓣上都布滿了細密的血絲,像是用活人心臟的筋膜編織而成。花心處沒有花蕊,只有一個幽深的孔洞,正隨著花的開合吞吐著灰黑色的霧氣。
“幽冥花……”林天瞳孔驟縮。這花哪有半分草木的生機,分明是由無數冤魂的怨念凝聚而成的魔植!
就在他看清花形的剎那,甜香突然變得濃烈。眼前的尸骸、泥土、須根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熟悉的青竹林,竹下石桌上擺著兩碗溫熱的米粥,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婦人正朝他招手,眉眼溫柔:“阿天,快過來吃飯,你爹去后山采了你最愛吃的野莓。”
不遠處的竹林里,一個高大的身影扛著藥簍走來,臉上帶著寬厚的笑容:“慢點跑,當心摔著。”
是爹娘!
林天的心臟猛地抽搐,眼眶瞬間發熱。自從三年前爹娘被山匪所害,他就再也沒見過這般真切的模樣。他下意識地邁開腳步,喉嚨里哽咽著喊出:“爹……娘……”
“抓住他!”
一聲厲喝如驚雷炸響,林天渾身一震。眼前的青竹林開始扭曲、消散,婦人溫柔的笑容變得猙獰,伸出的手化作枯骨;高大的身影潰爛成腐尸,藥簍里滾出的不是野莓,而是一顆顆腥臭的眼球。
“噗!”
林天猛地咬碎嘴里的東西,一股辛辣刺骨的劇痛從舌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是他從韓術藥渣里偷偷藏起的毒晶,本是用來以防萬一,此刻卻成了救命稻草——劇痛撕破了幽冥花制造的幻境,讓他找回了清明。
“好個魔花,竟能引動人心底最深的執念。”林天舌尖淌著血,眼神卻變得銳利如刀。他運轉混元經,刻意將一絲真氣注入指尖,探向地面的須根。
混元真氣包羅萬象,其中便有木系靈力的雛形。當指尖觸碰到那冰冷滑膩的根須時,他清晰地“看”到了無數條能量脈絡在花身中流轉——那些所謂的花瓣,其實是怨念凝結的能量體;花心的孔洞,正是吸收陰煞的根源;而最粗壯的一條主根,竟纏在一具完整的枯骨上,那枯骨的胸腔里,隱約有紅光跳動。
“原來如此,靠吸食尸骸精魄為生。”林天心中了然,目光不經意間掃過井口,只見韓術正將一只通體雪白、長著數十對小腳的蟲子扔進井里。那蟲子落地后迅速鉆進尸堆,所過之處,枯骨紛紛讓道。
“本命尸蟲!”林天心頭一凜。這是魔道修士豢養的邪物,能操控尸體,更能替主人探查毒物,韓術竟舍得將這等本命之物放下來,顯然是對幽冥花勢在必得。
尸蟲很快爬到幽冥花旁,一對復眼盯著花心的孔洞,發出尖銳的嘶鳴。它尾部噴出一縷銀絲,想要纏繞花莖,卻被突然暴起的根須狠狠抽中,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叫。
“嗯?”井口的韓術臉色微變,他與尸蟲心意相通,能清晰地感覺到尸蟲正被花根纏住,一股陰寒之力順著銀絲反噬而來。
“孽畜敢爾!”韓術怒喝一聲,掐動法訣。井底的尸蟲突然膨脹數倍,口器中噴出墨綠色的毒液,腐蝕著纏繞它的根須。
但幽冥花的根須仿佛無窮無盡,斷了一根又生一根,反而越纏越緊,甚至順著銀絲往尸蟲體內鉆去。尸蟲發出凄厲的慘嚎,身體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原本雪白的蟲身染上了與花瓣相同的紫黑色。
“混賬!”韓術只覺丹田一陣刺痛,本命尸蟲正在被幽冥花吞噬,連帶著他的精血都在流失。他看向林天的目光變得無比怨毒,“小雜種!還不快動手幫我!”
林天冷眼旁觀,心中卻在飛速盤算。韓術與幽冥花反目,正是他脫身的機會。可這幽冥花的根須堅韌異常,連尸蟲的毒液都無法徹底腐蝕,該如何破局?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還殘留著血鼎淬身時留下的血痕,血髓丹的毒力雖被青銅小葫吸去九成,但仍有一絲潛藏在經脈深處,平日里用混元真氣壓制著,此刻卻讓他心中一動。
“韓師稍等,晚輩這就助你!”林天揚聲應道,同時暗中催動那絲潛藏的丹毒。血髓丹本就以精血和毒草煉制,其毒霸道無比,此刻被他以混元真氣包裹,化作一道細微的血線,順著地面的根須緩緩游向幽冥花的主根。
他的木系靈力精準地感知著花脈的流向,將丹毒引向那具枯骨胸腔——那里是幽冥花儲存精魄的核心,也是能量最旺盛的地方。
“就是現在!”
當血線觸及枯骨的瞬間,林天猛地撤回真氣。那絲被壓制許久的丹毒如掙脫牢籠的猛獸,瞬間在花脈中炸開!
“嗡——”
幽冥花發出一聲尖銳的嗡鳴,墨黑的花瓣劇烈顫抖,原本流轉的血絲變得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黑紫色。主根瘋狂地抽搐,纏繞尸蟲的力道驟然松懈,反而開始往回收縮,仿佛在畏懼著什么。
“呃啊!”
井口傳來韓術凄厲的慘叫。幽冥花的根須中本就殘留著尸蟲的氣息,此刻丹毒順著根須與尸蟲的聯系,竟一路反噬到了韓術身上!他只覺一股毀天滅地的毒力從丹田直沖頭頂,經脈仿佛被萬千毒蟲啃噬,張口便噴出一大口黑血,血中還夾雜著破碎的內臟碎片。
“你……你做了什么?!”韓術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盯著井底的林天。他能感覺到,自己與尸蟲的聯系正在斷裂,修為也在飛速倒退。
林天沒有回答,趁著幽冥花被丹毒反噬、韓術受傷的間隙,他猛地沖向井口。青銅小葫的青光適時暴漲,逼退了周圍蠢蠢欲動的尸骸。
幽冥花的花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那些紫黑色的丹毒沿著花脈蔓延,所過之處,須根紛紛化為飛灰。被纏住的尸蟲早已干癟成一張皮,隨著花根的收縮掉落在地。
“小雜種!我要你死!”韓術目眥欲裂,忍著劇痛探身井口,想要抓住林天。但他剛一動,丹田又是一陣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只能眼睜睜看著林天抓住井壁的裂縫,向上攀爬。
林天的動作極快,他知道韓術雖受重傷,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絕不能讓對方緩過勁來。他手腳并用,指甲摳進堅硬的青石板,留下道道血痕,終于在韓術再次凝聚真氣前,爬到了井口邊緣。
“韓師,多謝贈花。”林天回頭看了一眼捂著胸口、臉色慘白的韓術,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隨即轉身躍出枯井,頭也不回地沖入密林。
身后傳來韓術氣急敗壞的怒吼,以及幽冥花徹底枯萎時發出的最后一聲哀鳴。林天不敢停留,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在林中穿梭,雪白的發絲被樹枝勾扯得更加凌亂。
直到跑出數十里地,確認韓術沒有追來,他才靠在一棵古樹下劇烈喘息。胸口的青銅小葫微微發燙,葫身的紋路比之前清晰了些許,修復進度悄然跳到了1.8%。
“總算……又活下來了。”林天咳出一口血沫,血沫中帶著淡淡的黑紫色——剛才強行催動丹毒,還是讓他受了些波及。
他摸了摸懷里的半塊九幽鎮魔令,令牌入手依舊冰涼,卻隱隱傳來一股沉穩的力量,仿佛能鎮壓心中的躁動。
前路依舊未知,但林天握緊了拳頭。從血鼎淬身到枯井逃生,每一次絕境都讓他更加強大。這修真界雖兇險,卻也藏著無數機緣,只要活下去,總有一天能查清爹娘被害的真相,讓那些魑魅魍魎付出代價。
林間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吹散了些許血腥氣。林天調息片刻,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更深處的山脈走去。他知道,韓術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必須盡快提升實力,才能在這吃人的世界里站穩腳跟。